“阖家团圆当然一直是我的梦想,不过也只是梦想罢了。算了,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人家老夫老妻互相看不惯,我也不能让他们总憋着。让谁都不爽。”
仲二认定了他坚定了此种想法,没有强迫他。
“唐子豪,你不需要那根竹子。你早就身在竹子之中,是什么东西把你带进来了?你得想着出去。”
“什么?”他望着周遭的墙壁,“你不会说这就是我那半仙大哥帮忙开光的圣物?你是要我以头抢墙?”
“聪明,孺子可教也。”
“不可能,等下辈子吧。”
“我相信你会改变主意的。还想听首曲子吗?我时间不长了。你得明白自己要什么。”
“那好,可以点歌吗?”
“当然可以。”
“那我要……”
他思索了半晌,觉得叫得出名字的不是矫情就是粗糙敷衍,摆了摆手,示意:随便吧随便。
仲二微微欠身,手指捻了长笛……
☆、诡梦(四)
“诶哟喂,小伙子,你可看着点路!”一个大叔叫嚷着,把手在唐子豪的新单车上蹭了蹭,乐道,“这可得花不少钱吧,摔坏了就可惜了。”
“……”唐子豪毛骨悚然地见车身上被覆上一层浅浅的油光,不怀好意咬牙道,“你给我把手拿开。”
在这条老街上想这样踩轮子上课的不是个例,正巧这么说着,一个身着蓝色校服的少年跌跌撞撞地扶车停在了步子,在一栋居民楼底下把车靠好。
唐子豪不经意间瞥见少年的脸,而后那人做贼心虚一样把头颈一缩,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紧接着又有人在身后拍了他一把,塞给他一截发凉的油条。
来的人是向行。
他笑说:“冤家路窄,那小子居然也住这里,唐哥,有你表现的了。”
唐子豪云里雾里地用硬邦邦的油条给了他当头几木奉,很不满意他的招待,没好气地把东西塞到了他的领子里,直说:“这玩意儿味道寡淡,快给你爷爷换了辣条来。”
向行意味不明地笑笑,看准时机在他某处狠狠捞了一把,在他疼得以头抢地的前一刻飞也似的跑掉了。
唐子豪笑骂间拾级而上。
隔壁门外的鞋架上摆放着几双造型如出一辙的运动鞋。
“果然是冤家路窄呢。”
他敲了门。
仿佛是一个世纪后,那扇门后的主人真容才显露出来——吕易。
吕易黑黑小小的,他那双眼睛同样黝黑,却在暗处发光,直让人一愣一愣的。
他颤巍巍道:“你找谁呀?”
“废话,当然找你。”吕易从尚未敞开的门向里打探,虽只见冰山一角,却依然是完美无缺。
唐子豪没有想到二十一世纪,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二逼少年,竟然也能把家里整得有模有样。
他稍稍前倾,在吕易的脸颊一侧问了声:“怎么?不请我进来吗?”
“哦……哦……请进。”
“换鞋吗?”
“嗯……不用……”
“不用。”
“不用?踩脏了多不好意思,还是给我一双吧。”
吕易转过身,向里面走了几步,脸不自觉红成了人r_ou_七分熟。
他说:“真不用,我家……其实就一双拖鞋。”
“……无产阶级……”唐子豪无语片刻,“那把你的鞋脱给我。”
两分钟后,吕易跟着上蹿下跳的唐子豪,一脸菜色地赤脚进门。
唐子豪自然而然地把脚搭在了茶几上,沙发上有一个卖相平平的抱枕。屋里打了空调,把他一身臭汗吹得干干净净的,现下还有点冷。
他一把将抱枕抱过来:“你这空调什么时候打的?”
“额……早上,早上吧……”
“人走不断电,早上?你是真的豪。”他发现吕易的眼镜有意无意在往自己手上的抱枕上送,于是也转眼去看。
抱枕上糊了一层白花花的东西。
“嘿,你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
“没什么?这是什么?”唐子豪指着上面的不明液体发问。
吕易的脸差点变成了青铜色。
他颔首道:“睡觉弄的口水……”
“哦,梦见什么好东西了?”
吕易神色又是一凝,缄默不言了。
窗外一声脆嗓子的叫唤把唐子豪的屁股从沙发上挪下来。
向行在楼下挥舞着“神厨小福贵”,捏着嗓子作妖。他见唐子豪像幅画一样镶在窗户框里,先是暗自倾慕一番,然后把多余的情绪藏好。
“唐哥,东西买好了。”
“扔上来。”他爱理不理,只用一只手做了个接的动作。
“为难我,这可怎么扔?辣条克服重力做功,你以为是长了翅膀一样好飞吗?”
“废几把话,要么给老子送上来,新账旧账一起算!”
“嘿嘿,我开玩笑的。”
话毕,向行以三分投球的姿势ji,ng准地把几包濒危的辣条扔进了窗户框里,拍拍屁股走人。
唐子豪骂了一句“傻逼”,随手递给吕易一包。
“吃。”
“我……”
“叫你吃你就吃,废话忒多!”
“……哦。”
中学时期的吕易发育不良,身高跟同龄人比起来常处下风,加上唐子豪本来属于那种长得快的,两相对比,萌出了将近一个头的身高差。
唐子豪自从上次“调戏”吕易,夺了他的初吻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回想起双唇交叠那种感觉,仍是觉得妙不可言。
唐子豪:“你叫吕易是吧?”
“啊?你怎么知道?”
“军训那段时间天天点名,当然记住了。”他见少年神色有点不自然,越发起了撩拨的兴趣,仿佛是故意试探,眼神缥缈问:“你知道我是gay吗?”
“嗯……”吕易沉沉地点了点头,“知道。”
“哈哈,小屁孩你可真是逗,你咋这么可爱?”唐子豪忍不住在他的密发间揉搓几把,“其实我当时就是看你可爱,想逗逗你,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哦。”
“我见你每次看了我绕道走,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次来主要是澄清误会,以后大路朝天各自半边,你也不用躲着我。”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澄清误会”?就是不请自来并且把主人的拖鞋占为己有么?可见此人有多不要脸。
吕易:“啊?什么呀?”
“我说得不对么?我眼睛虽然不好使,可是看久了也不至于认错。”
“那是……麻雀肚子统共那么大点,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还真是呢,”他拢了拢吕易的肩膀,“我没想到你就住我隔壁。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放心,我没有恋童癖,没那么清奇的口味看上你个小娃娃,做你的作业去吧,我走了。”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几包辣条:“这个也留给你好了。”
那扇门被唐子豪的贱手啪得合上了良久,吕易才猛然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仰面躺在沙发上喘大气。
他的脑袋放在抱枕上,头发触及那层不明物体。
好险,他心道。
吕易摸了摸自己的裤子,还好没有吓尿,自顾自地痴笑起来。
笑了不知多久,他把唐子豪说的话都咂了咂味,才觉得这些话有些许不妙之处。
是gay,却不是喜欢他,那他钟情的对象是谁?
这一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子豪性格及行为使然,在学校颇有“盛名”。年级里,他一手遮了“吃饭睡觉打豆豆”界的半片天,而另外一半片天,是另一个撑起来的。
这两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由于肤色的原因,分别被称作“白老大”(唐子豪)和“黑老大”,合称黑白双煞。
只是这一对黑白双煞不是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杀人放火,而是在某些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搞出点ji毛蒜皮的小事儿,是那种特别有新意然而不入流的事。
比如在小树林里偷拍接吻的情侣,把照片备着打飞机之用。或是逃了午觉在田径场上s_ao逛,趁机把广场舞大妈收音机的磁带换成某些风月的曲子。最可笑的是大摇大摆地冲到女厕所,把一帮娘子军吓出猪叫。
w校的管束够严,学生又大多是为了读书而入校,黑名单空缺很多,因而只要是有胆子丢脸的,一炮而红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同行之间各自看不惯是真的,唐子豪也不允许谁抢了他的风头,以至于每次跟这个所谓的好基友勾肩搭背时,他心里却是把这人炭一般的肤色贬了不下百八十次。
他做梦都想着自己能再怎么农村非主流一点,如果可以,他还想试一试大庭广众之下穿三角裤出去,以正自己年级第一霸,无往不胜的威名。
吕易心里搅成了一团。
一时间,他脑袋冒出好多千奇百怪的想法。
诸如此类……
黑白双煞是好基友?那个黑炭是领队的男人??妈的,他怎么能喜欢他??!卧槽,奶奶个娘,老子一定要让黑炭变成炭灰!!
自此,吕易踏上了一条心悦君兮君不知的不归路,卑微地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尝试着去关注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
吕易发现唐子豪从来不买零食,但是按时收缴月贡是不能少的。
他们寝室有个女装大佬,叫蓝巧巧,是个身材曼妙气质优雅的……嗯,姑娘。那厮长久以来都着一身淡雅的古风长裙,头上套着齐腰假发,若是不发出声音,能以假乱真。
当然,这个“妹子”也没能逃脱他的魔爪,并且还喜闻乐见地看唐子豪把寝室哥们都搜刮干净,然后拍案而起道:“唐哥!请你吃饭去!”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吕易惊掉门牙了。
他实在想不出这样的校园冷暴力,他们是怎么听之任之下去的,饶是他对唐子豪暗生情愫,却也无法颠倒是非。
两个月后,“噩耗”到了——转学。
那一刻吕易几乎是崩溃,悲喜交加让他的ji,ng神差点分崩离析。
多少次,在唐子豪若无其事从他眼前晃过时,他除了按捺不住,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失落,异常失落。
这种失落重复很多次后,暗恋也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变成了负面情绪的导|火|索,分分钟能牵出一系列的幽怨来。
此系此种情感的独特之处。
人生浮世,浅尝百味,ji,ng进或辄止,都免不得一时难以割舍。情丝千万缕,所指之处,无非一人,触则迷乱,斩却不能如乱麻干净利索。
但还是得说再见了。
☆、诡梦(五)
大雪纷纷扬扬的日子里,北风裹挟着从行人口中哈出来的白气,吹到了十里开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原本捧着一杯热茶,还没来得及下嘴,已经感到冰了。
他低头看了看杯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一层冰渣,似真似幻地漂在茶水上面,像一道独具一格的屏风。
老街上,支起锅卖卤蛋火腿肠的大叔把双手夹在了腿中间,身体蜷曲得像个蜗牛,只为了保留所剩不多的温度。
年轻人是吕易。
他若有若无地笑笑,把茶轻轻缓缓地倒在了雪地上。
“诶,好嘞好嘞,你小子也忒懒,”大叔自言自语,声音大得出奇。
“ji蛋也懒得自己下楼拿,你是要生根了吧?这下来多大的事?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太不懂得养身之道。”
大叔摇头晃脑地从护耳里抠出来一部小灵通,原来他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接电话。
吕易端茶的手蓦地一松,杯子砸到了地上,幸亏有一层雪垫子,没有碎成渣渣。
他微微推推眼镜,几秒钟之后已经把脚步挪到了店面之外。
“给我来个卤蛋。”
大叔几乎是惊恐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嘀咕着:“我滴妈呀,走路咋都不带声的?”
而后他加大了分贝:“诶好,要火腿肠么?哦,小伙子长得好帅哟!”
“不要,谢谢。”吕易直接递给他十块钱,“不用找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手很诚实地把钱塞到了口袋,还止不住抱怨,“现在这些年轻人,一个个懒在家里耍手机,门都不出来……呃,我不是说你哈。”
“我知道。能不能问下,要你送东西的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拖欠了一年房租的一个高中生吗?我也懒得跟他扯淡,看他快要高考了,暂且放下不谈。”
“哦,你是房东。”
“嗨,”大叔把手一摆,“什么房东,算不上算不上,房子是我儿子留给我的,我一个人住不上,就想着物尽其用租出去,自己搞点小生意打发打发时间,谁知碰上这么个索命鬼。”
“那也好,有个事情吊着,不无聊得多。”吕易浅笑,“那人是在这上面吗?我刚好顺路,让我带给他也行,天也冷,自己打点火来烤烤。”
大叔激动至极,鼻息一重,鼻孔流出两行清涕。
吕易:“……”
大叔郑重其事地用手背把鼻涕擦了,不由分说地握住他的手,郑重其事道:“小伙子好贴心,以后定会找到个贤良淑德无二的老婆!”
吕易不想找什么老婆,只想一脚踢了面前人,用据说除菌率百分之九十九的舒肤佳香皂把手给擦上千百二十遍。
他逼迫自己露出令人蛋疼的微笑:“天气冷,出去活络活络却是不能少的,你孩儿他们要是有空,也叫来打打伴。”
大叔面色忽地一y鸷,把手从吕易那里抽了回来,慌忙给他捡了三个卤蛋。
吕易不晓得触了他什么霉头,走出几步就听他在后面埋怨:“哪有什么心思陪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
莫非都找老婆去了?吕易心道,抛下所有无关的念想,义无反顾地敲响了唐子豪的门。
这门嘎吱一声,居然自己分开一条缝。
唐子豪那货兴许是懒到门都不想关,所以一直留着。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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