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立刻转身对身旁的大汉说:“把他的嘴给我塞了,他要是再胡来,就把他的嘴给缝了。真是吵死人!”
“呜呜呜——”结果,小春的嘴就被颗大馒头给塞了,哼哼唧唧地再也说不出任何乱七八糟的话来。
第十章
罗绮和两名大汉关上门离开,厢房里静,小春轻轻运劲使力,那缚住他的绳子霹霹啪啪地断了个粉碎,十几截残尸掉落地面。
小春转转脖子松松手,听见外头传来呼吸声,料想肯定是有人看着,于是开了窗户纵身跃,便离了这关不了他赵大侠的小房间。
在湮波楼里转呀转,发觉这地方还是八年前他记忆中的老样子。
建在湮波江畔,平地而起的高楼,引河水入内,江南水景庭台楼榭,雕梁画栋巧匠心思,将这天子脚下第楼点缀得犹如天上宫阙。
莺莺燕燕、环肥燕瘦,随手揽,个个都美如天仙。薄纱裹身露出个红亵裤小肚兜,妖娆姿回眸望,便勾得客人眼直,跟着姑娘走。卖笑的花娘与买笑的恩客谈笑调戏,绛纱灯上灯火通明,笙竹歌舞之声便是彻夜不歇。
京城繁华景象尽在于此,醉生梦死的有、掷千金的也有。道:素来无人问明曰,只有今宵酒相随,若是得幸花下死,做个鬼也挺风流。
小春在里头转呀转地绕了好几圈,才不过八年时间,那些当初他认识的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走过他身边的姑娘朝着他娇笑,他也笑了回去,姑娘手中轻罗小扇摇呀摇,摇起客人绮思无限,但小春可不是那些客人,姑娘才想走过来,他身影晃,又晃到了别的地方去。
湮波楼里,有个地方叫春水阁,里头摆设什么的和外面没什么两样,最不同的大概就是春水阁姑娘的闺房不像闺房,像琴室,进门便见两旁架了几张琴,张张出自名家手笔,便是千金也难以买得。
小春蹑手蹑脚地踏进春水阁,整座湮波楼明灯晃晃光灿耀眼,但只这里幽呼呼地连盏油灯也没上。
他从怀里掏出颗斗大的夜明珠,春水厅里像了颗月亮样驱离黑暗,顿时明亮了起来。夜明珠是从乌衣教大殿摸来的,他走时没想到会被人掳了回不去乌衣教,这东西也就跟他来了京城。
看着那几张琴,娘留下来的。小春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抚着,拨着,令琴弦清清脆脆地响了声。
“娘……小春回来了……”想起春水厅内曾经有过的娘亲身影,想起娘亲最爱在这厅里抚琴唱曲,想起娘亲笑吟吟的脸庞,小春的眼热了、红了。
当年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个十岁的小孩子没被告知太,只晓得娘亲的恩人——当朝首辅兰壑遭人陷害身陷囹圄,上上下下七十余口被下令满门抄斩。娘用了所有的关系,找了所有认识的人,却无人能救兰壑。
后来娘铤而走险行贿狱卒,个弱女子只身潜入天牢想救恩人,但事情还是败露,娘被捉了起来,而她的儿子他,也被抓进大牢里和娘团聚。
兰家七十二口问斩后轮到了他们。
那曰,他始终记得,天下着小雪,片灰呼呼地,地上也堆着雪,冷得叫人发抖。
娘说:“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生俯仰无愧天地,便足矣。”
娘又问:“小春,怕吗?”
他当然怕了,他怕死疼的,娘会不知道吗?
娘柔柔笑着,神情从来没这么温和过。
娘轻轻对着他说:“疼,也要忍着,命可以输给人,志气可不行。”
后来刀落了,娘走了。
他,在雪地里挣扎了两天两夜,却记得娘的话,志气不能输人,再疼,也不能哼声。哼了,就输了,输给那个他没见过,也不知道名字,却害了娘的恩公家、害了娘、也害了他的人。
就赌这口气,他撑到神仙师父救了他。
小春双眸低垂,眼里流光回转带着泪水晶莹。想起以前心总会酸,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情又那么爱笑的娘就这么没了。
杀人的人不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是叫人刻骨铭心记得辈子的,将心比心,又何苦作贱人命。
就当小春睹物思亲之时,春水阁里突然传来阵又阵细细的男子哭声,小春觉得奇怪,便收起夜明珠隐去周身气息,轻手轻脚如同做贼似地慢慢往里头靠去。
春水阁似乎是被刻意留下来的,所以就算八年过了,仍是没有新主人,以前主人所用过的切都还完好保留着,无人移动过。
梳妆台前几根取出未来得及收入的金步摇颜色有些退,然而仍安稳地放在原处,旁边只色泽匀澜的白玉镯子静静置着,还是像年前般莹白美丽;圆桌上件小孩儿用的墨绿夹袄才缝了半就被搁置,想来主人已经无法回来完成了。
屏风后头是张红木床,床上挂的纱幔经历过八年的岁月,早已显得老旧。有个男人趴在床沿,肩膀不停起伏,低低的哭声从男人喉间传出来,沙哑而悲怆。
小春眯着眼望了望那身影,认出那就是把他掳来这湮波楼,说要让他挂牌见客的现任湮波楼主罗绮。
瞧罗崎哭得比他这前春水阁主人的亲生儿子还伤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赵凝香才是这人的娘了哩!
“小凝……小凝我好想你……你为什么抛下我就这么走了……叫我自己苟活八年,行尸走肉八年……小春……连小春你也起带走了,什么都没留给我……你怎么狠心啊……小凝……呜呜呜呜呜……小春……呜呜呜呜呜……”
“可我还没死呐……”小春低声说着。
小春对这人还真没什么印象,这人知道娘的名字不算奇,但知道他的名字就怪了。他以前可是不轻易在外人面前露面,娘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说起他这个儿子的。
但左思右想,娘的江湖朋友、朝中知己中就真的没个叫罗绮的啊,何况这人有能耐收了整座湮波楼,若与娘有任何渊源,他哪可能没见过他!
莫非……莫非这人是心底下偷偷爱慕娘又没说出来,直至娘香消玉殒才懊悔万分的那种?小春暗忖:若是这样,便讲得通了。
见那人哭得凄惨,沙哑哽咽泣不成声,小春叹了口气。有个不知名的男子居然在自己过世八年后还如此爱恋自己,娘知道也该心满意足含笑九泉了。
天都晚了,要再不回去肯定会让云倾担心,小春看了看外头,云倾服药的时辰也快到了,不快走不行。
但就在他举步离开的同时,耳际忽闻床边男子气息骤乱,呼吸急促大口喘息起来。
这人不妙!
小春只靠耳朵听便觉得有问题,他赶紧回头走到罗绮身旁,只见罗绮脸色苍白汗珠滚滚滑落,双手紧抓着胸口衣襟不放,疼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小春连忙点了罗绮身上几个大穴,把将他提上床让他躺好,跟着拉开罗绮的衣带让他能够顺利呼气吸气,跟着抓起他的手边为他把脉边渡气给他,及时为他续命。
小春切了脉,眉头小小皱了下,道:“先天病无药医,后天病才有药医。大叔你先天禀赋不足脉象细弱、气来不均,脉率不整,为代脉。心绞痛这毛病会跟你辈子断不了根,不过其他大夫肯定也告诉过你只要忌大喜大悲,这病便没什么大碍。但你此时此刻却又哭个不停,悲伤过度导致气血虚弱、经络闭塞,七情内伤,才会再度发病。”
小春讲着讲着,吁了口气。“不过还好!遇上我替你顺了那气,现下不会有事了。”
他又从怀里掏出了红色药瓶,倒了两颗续命小药丸和水给罗绮服下。
见罗绮脸奇怪地看着他,小春也只是笑了笑。
“我是个大夫。”小春如是说。
见罗绮没什么大碍了,他跟着解了罗绮的穴,道:“你这病也不是太严重,但待在这湮波楼就不太适合。杜绝七情内伤最好之法便是剃度当和尚去,常伴青灯我佛心境空明。只要别再想什么有的没的,包管你无病无痛活到百二。”
“我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救我?”罗绮问道。
“我说了啊,我是大夫。”小春把药瓶塞进怀里,说:“大夫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小春说完话,觉得自己真是耗太久了,便转身往后走,头也不回地离开。
“恩公!”后头突然爆喊了声。“请留步,还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小春想了想,反正这人应该也是娘亲故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恩公不敢当。”他大笑了声道:“敝姓赵,师门排行第八,贱名小春,春风吹又生的春。”
“小春!”后头又爆出了句撕心裂肺的喊叫:“你叫赵小春,那赵凝春是你的谁?”
“当然是在下的娘啰!”小春推开春水阁的房门就要跨出,这话才说完,却听得后头阵仓皇的脚步声,接着猛然地自己被紧紧揽入具宽阔的胸膛里。
小春只听得那人不停喊着:“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小春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呃……这位大叔,我本来就还活着。你要不要摸摸,心都还跳着呢!”贱名易活,老天爷不收,他是出了名的死不了,当然还活着。
“小春,呜呜呜呜呜,我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
小春忽地又被翻了过去,罗绮望着小春那张相貌平平、顶算是清秀的脸庞,越发越是伤感地道:“你和你娘长得模样,都是两个眼睛、个嘴巴、个鼻子,可偏偏又是这么不样。难怪我在街上看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如此,你笑的模样、你安慰那个小女娃的模样,你的神情眉目,都和你娘好相似。”
“两个眼睛、个嘴巴、个鼻子……”小春才想这句话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随即忆起这不是那曰绿柳山庄见着戴着人应面具的大师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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