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江湖之铁剑春秋作者: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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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南城遗事()
【第章】
陆誉并不常到南城,若不是那日收到了妹妹的信,或许,他便不会遇见那个令他生难以忘怀的人。
南城湖畔,正是春暖花开时节,他点了壶酒,坐在二楼靠窗的位子。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湖畔杨柳依依。
原是清净的下午,他杯酒端至嘴边,却叫湖畔嘈闹的声音坏了切宁静。
湖边名乌衣青年拉着衣摆走得急促,身后跟着七八名拿着丹青书轴的中年妇女,那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个比个丰腴,却是动作利索,追着那名青年不放。
青年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引起湖边阵骚动。
少路过的姑娘家朝着他抛手绢,含羞带怯,只盼那人回头看她们眼。
陆誉杯酒举了许久也没喝落,旁的小二缓缓靠了过来,远眺窗外,如同闲聊似的说道:“那啊,是千金公子苏解容,他后头追着的是本地最有名的媒婆们。客官外地来的吧,这场景几乎三两天便要上演次,南城名胜啊,没见过吧!”
小二话落,他转头,小二已经到别桌去了。
把酒喝完,他放下银子离开酒楼。
南城,热闹繁华的地方,风徐徐地吹,有种仿佛不在人间的疏离感。
牵着马匹,沿着湖岸缓行,他不会在此待上太久,打算见过妹妹后便离去。方接下铁剑门主之位,顶上那些老头个个想压制他,还有太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是以此处的悠闲对他而言,实过于格格不入。
后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忽地个黑色身影猛地撞来,他手中缰绳松,而后抬起头来,见到了张深刻入他心的脸庞。
那人看看自己,又看看他。忽地笑,神采飞扬的面容犹若湖边三月的春光。
那人剑眉斜飞入鬓,眸似春水盈盈,些许天真掺着些许邪气,有着谁都无法比拟的容貌,有着笔墨难以绘出的风姿神采。
那刻起,注定了他生的陷落。
千金公子苏解容,回顾百万,笑千金。生有好姿容,众逐之。
那日,他湿淋淋地走到妹妹在南城的居所。
苏解容强抢他的马,只扔下两锭金子给他。
他怔怔地望著对方策马离去的背影,指尖贪恋金子上对方留下的余温。
他眼里的南城风景不同了。三月湖面的潋滟水波,全化作了那人眼底明媚。
妹妹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面如死灰。
陆誉心里有了块软弱的地方,他告诉妹妹:“我会照顾你。”
妹妹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子像在看著他又像在看著谁,而后轻轻睡了过去。
夜里,他望著星空。无边无际的黑夜让他想起苏解容。
他从来不懂得笑,老头们总说他弯起嘴角时像在讽刺人。可苏解容笑得好看,那人对他的笑如同糖渍莲子般,点点地,渗入了他的心里。
虽然那人也抢了他的马。
他压著胸口,胸中有著不停跳动的东西,声声地响得很大。
仰望夜空,眼里全是那个人的笑容。而后,失神地在屋顶之上吹著凉风睡去。
“啾——”陆誉打起喷嚏,困惑自己为何会染上风寒。
走在街上时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接近,他转身小擒拿扣住对方伸来的手,对方迅速翻腕与他拆了几招,待他察觉那是谁,对方却已拿著趣味兴饶的眼神看著他。
“伤风了?”苏解容看著陆誉红通通的鼻子,无关紧要地说。
“啾——”他又打了声喷嚏,鼻涕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苏解容放声大笑。眼前这人虽与他素昧平生,但昨日他强借了这人的马逃离那群恐怖的媒婆。他本不该这般嘲笑对方,但这不知是谁家的公子,生得相貌清秀玉树临风,脸上却不合时宜地挂著条鼻涕,想忍都忍不住了!
陆誉几乎贪婪地看著这个放肆大笑的人,这人的笑容如蛊似,在他心底扎了根。
苏解容把陆誉扔下,跑去抓了帖药,塞给陆誉。而后又请陆誉喝酒,拍开封泥的竹叶青以炭火温热,四溢香气令人迷醉。
苏解容与他交谈,如同少年的好友般。
这人喝了酒后话便了起来,说天指地什么都讲,而他只是静静地听,偶尔搭上两句,大时候都是看著碗里的酒,和酒中偶尔会映出的,苏解容的面容。
最初是五六天,而后是三四天,最后是两三天。开始是苏家总管来请,渐渐地换他提酒前去,最后苏解容直接往他处住来,笑得邪乎,说什么日不见,如三秋兮。
他的心颤抖了起来……狠狠地……
日不见……
“唉!”
相识的第三个月陆誉离开家中太久,必须返回铁剑门,而苏解容深深叹息起来。他们起躺在屋顶上,看著满天星光璀璨,苏解容喝了口酒,自言自语说道:“你说我们怎就不早些认识,这地方能同我这般喝酒的人也只你个,如今你回奉城,我酒瘾又犯了怎么办?”
“我半个月后再回来。”他淡淡地道。即便事情再他也回来。为了这人。
苏解容翻了个身,以手支额侧身望著他。
陆誉能直到这人如今是以什么样的神情,温柔且毫无防备地凝视他,所以他点也不敢回过头看这人。
陈酒醉人,所有在心底骚动叫嚣的心思在这时刻无法隐瞒,只需侧望眼,那不可见人的情感便会泄露。
他感觉对方伸出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划。
他浑身颤,气息骤乱。
那听声音便直到已经醉了的人莞尔笑道:“我好久以前就在想,这个人的脸生得怎么这么好,简直要把我这千金公子的名头给比下去了。可又想不知这张脸摸起来怎样,是不是比我的脸还滑?”
他克制住纷乱的心绪,问道:“那摸了如何?”
“滑不溜丢!”苏解容大笑了声。他接著灌了酒,望了会儿陆誉,见友人没有反感的表情,实在忍不住了,遂又叫了声:“唉!”
“怎么?”陆誉应道。
“你在南城这些日子,少也听了我家的那些闲话吧!”
陆誉没回话,苏解容对他这反应倒也不意外。他明白陆誉本就是性子凉淡之人,遇著不感兴趣的话题,大可自己讲上半个时辰都不吭句。
苏解容自个儿又讲了起来:“我父母早逝,家中现下只剩我个,苏家每任长子都有责任,到十八就……嗯……不成亲留下子嗣便不行,所以我家那老总管卯起劲来找媒婆替我和八字说媒,弄得我老是被满城追著跑。”
“你为何不成亲?”陆誉问。
苏解容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说了你可别笑。我名为苏何,这何字便是我娘的姓。我爹娘在南城湖畔相遇,眼钟情,我爹爱煞了我娘,所以以我娘的姓为我的名。我从小这么看,便想哪天也能在湖畔遇著那么个姑娘,同我爹我娘那般,取她的姓给我儿子当名。我想啊,我总有天会遇著那个姑娘吧,若是遇上,第眼、第眼便会知道……”
“……”他低声说道:“我们也是南城湖遇见……你还把我推入湖里……”
苏解容忽然说:“是啊,要不是那日你穿著男装扮成个男的,我立刻便把你压回苏家强娶为妻了!”
苏解容说的是玩笑话,可陆誉却满腹苦涩笑不出来。
如果自己是名女子,如果自己能在那时便让这人遇到,那又怎么会变成如此情景?无论如何想亲近这人想碰触这人,却都只能以兄弟相称。
明明便在身边,却似远在天边……
苏解容似乎也发觉气氛有些僵,以为友人不喜被自己这般倜调侃,顿了顿,便道:“唉,说真的我同你不过认识三个月便像在起十年似,你有没有姐妹还没初出阁的?性格和你像不像?若然相像,那就太好了,我即刻到你家下聘!”
“……我是有个妹妹。”陆誉攥紧拳头,脸上却是脸淡漠。
“当真!”后来和苏解容又说了什么,他记不清楚,也不想记得。他唯记著的便是自己不停喝酒,原本香醇的竹叶青,落入喉中却尽是苦涩。
还有他第次觉得刺眼,对苏解容那惑人的笑靥。
“我有个妹妹,不如你来提亲吧……”他好似这般说过。
“让你当小玉的夫婿,总比将你拱手让给别的女子好……”
苏解容睁著因醉意而迷蒙的双眼,疑惑地看著他。
“因为,我是唯能与你喝酒的人,而你,你是唯会和我说话的人……”
苏解容想了想,迟钝而缓慢地点下了头。
被门内杂事绊住,他再回来时,已经个月过去。
驾马在官道上狂奔,心理思著念著,都是那人的盈盈笑颜。
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日子见不著那人的面,酸涩苦闷难以解除。
他已然深陷……已然深陷……
甚至来不及拴好马匹,陆誉便急忙踏入屋里。
院子还是那般荒凉,然阵笑声随风传来,他缓缓抬头,见到的是凉亭之内对璧人并肩而坐。
妹妹小玉性子与他般冷凉,笑时微微牵动嘴角,脸上神情淡然。
苏解容脸眉飞色舞,修长细白的手指指东指西,像是想逗佳人开怀大笑,可佳人却是怎么都热切不起来。
陆誉定在当场,怔怔地望著院子里的情景。耳边突然又响起苏解容说过的那段话:“……遇著那么个姑娘,同我爹我娘那般,取她的姓给我儿子当名……”苏解容侧眼往外头瞟,看见是他,立即了起来,脸上露出由衷的灿然笑意。“阿誉你怎么这么晚才回?!”
陆誉按著自己的胸口,说不清心底升起的是什么滋味。
那般的痛、那般的难受。原来他甚至见不得这人与任何个女子起,想起这人始终是要成亲,始终要拥著别的女子度过生,他便无法承受。
他从来没这么愤怒过,为何苏解容身边的人,不能是他。
陆誉脸上神情冷冽凛然,瞥了这二人眼,转身离开院子,拉了马匹跃上。
不明所以的苏解容在后头急追,最后趁著马儿刚起步还没跑得太快,把将陆誉拉了下来。
陆誉出掌打上苏解容肩头,眼里充满了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他怒视著苏解容,苏解容被他掌击了出去跌落旁。苏解容看著他,愣愣地,眼底闪过抹受伤的神情。
“别再来了!”陆誉听得自己这般说。
只要看著这人,自己便再无法是自己。
阳春三月的南城风光绚丽,如同这人或人心弦的绝好相貌。
他怕这个毫不防备的人只要再让自己前进毫,得份微笑,他便再也无法放手,要将这人纳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抓牢,从此不放。
“我总有天会遇著那个姑娘吧,若是遇上,第眼、第眼便会知道……”
这人还在寻觅,但他已遇到。
落入湖中的第眼起,便深刻入骨,再也难以忘记……
苏解容黯然离去,不知自己得罪了他什么。
陆誉静静坐在屋里,窗外阳光满地,却洒不进这阴暗角落。
小玉走了进来,坐在他身旁,他发觉他要好生克制,才能不让再度暴涨而起的怒气支配,?这个妹妹巴掌。
那个被他埋在心底的人对著别的女人笑,而那女人,是他的妹妹。
“那个人,绝不可能爱上男人。”小玉声音微弱,彷佛开口,便要用尽自己残余的力气。
陆誉震。
“我听到了你们那日的对话,所以我想,倘若我能和他成亲,便能替你留下他了。”
陆誉不懂,他望向妹妹,他以为……
“答应我件事,别放开自己喜欢的人。陆家的人喜欢上个人,就是生,错过这人,遗憾便是世……答应我,别让自己遗憾……”
后来陆誉才知道,他的妹妹曾喜欢过个人,但却因为自己的身子,回绝了那人白首之约。那人因爱生恨,迎娶别名女子为妻,大红花桥甚至从旧屋门前而过,他的妹妹结郁心中,从此病不起。
陆家的人,爱上了,便是生世,小玉仍爱著那人,那人却已拥著别人。
“哥哥,你是这些年来唯来看过我的人。”小玉说著:“所以,我想你能和他永远永远,都在起……”
妹妹那夜发起了高烧,她的眼变得死灰浑浊,他离去的这些日子她的醒来不过是回光返照。
她由始至终只想说的唯有句:“别放手、别放手……我的切都给你……别像我样,孤伶伶地个人死去……”
妹妹咽气的那刻,他坐在床前。
直至鸡啼破晓,他都这般望著,不眨眼,看著这世间与他最亲近却又疏离的人,从他眼前逝去。
“我不放手……”他告诉妹妹。
苏家最后给铁剑门陆家下了聘,因为前些时候苏解容几番独入陆玉这未出阁闺女的宅子,人言可畏,所有流言蜚语不堪入耳,坏了清白姑娘名声。
苏解容几度寻访皆不得见陆誉,他听闻陆誉留书出走,那人不但没有字词组的解释,将身上的责任留给病方初愈的妹妹,抛下切断然离去。
那很像是陆誉会做的事,苏解容想着,失笑。
然而想起那日陆誉勃然大怒离去,他又觉不解,觉遗憾。
他在家中的年迈总管以死相胁之下娶了陆誉的妹妹为妻,而陆玉因必须继任铁剑门门主之为要他入赘,他也答应。
在他而言所谓的入赘不过是同妻子从南城搬去奉城,他还想着如果去了奉城,说不定哪天陆誉回了陆家,自己可以见上他面。还能问问,自己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后来他想,媒婆追了他那么久他都没答应,却在总管要他娶陆玉的第三天便点头,少少,也是希望能得到陆誉谅解之故。
不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那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个在意的朋友。
他总觉得看到那人的第眼时,便似认识了他很久。若非如此,也不会轻率抢了对方的马;若非如此,也不会隔日街上见着那人,立即向前搭讪。
他不想承认,但是,那人离去的这些日子,他着实想他。
日不见。如三秋兮……
陆誉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人的脸庞,看了最后眼,他闭起双眸,将过往切从脑海中抹去。
从今而起,他不再是那个仗剑江湖的男子,不再以将来能睥睨天下为首要,他只想停留在小小的铁剑门里,守着那个将与他共度生的人,以他所说着为天,以他所想为地,如此下去。
再度睁开眼,铜镜里映出张模糊容颜。他浅浅地笑了,左脸颊上个梨涡显露,里头有着他向来不轻易表露的喜悦。
执笔画眉,轻点胭脂。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换上嫁娘服,抹去切骄傲,他心甘情愿为那人成为女子,洗手做羹汤。
艳红喜帕盖上,再度掀开之际,他便能是那人的妻。从此世间再无陆誉这人。
三拜过后,他回到房里等待。
喝得醉醺醺的苏解容回到喜房,揭了他的盖头,轻轻吻了他。
那刻,他凝视着这人的清浅容颜,红了眼眶。
妹妹给了他自己的身份,让他与所爱之人成亲。所以,他们能白头到老了是不?
带着妹妹所希冀的,与这人相守至死,永远不放。
似乎是泪水,落了下来,苏解容慌乱地拿着衣袖擦拭他的脸颊,而后弄花了他抹上的胭脂痕迹。
他的夫婿轻声问道怎么了,小心翼翼的口吻之中,饱含前所未有的温柔。
第二章
苏解容有支银白铁笛,那笛系在腰间,走时在他乌衣上左右晃动,偶尔他会拿起在手中把玩,十指翩然,宛若白蝶,叫人目不转睛。
苏解容还是喜欢喝竹叶青,尤其是南城酒庄所产。
陆誉每个月都会命弟子送十坛上好佳酿回来,他不想让苏解容忆起南城美酒,与起归乡冲动,他想和这人辈子起,他愿为他做尽所有的事。
入夜后,苏解容如往常坐在凉亭之中看着星星,桌上的竹叶青差不喝光,他拿着另壶本想送上,但却远远地看见他惬意饮酒的侧脸,愣愣地停下了步伐。
该说是着迷,抑或眷恋?
往往只要这个人个抬眉个笑靥,他便无法自主,心神晃摇。人世间为何要有这样的感情,他的心满满地,似乎有什么要涨出来,这样的情感,叫人觉得可怕。
苏解容执起铁笛,修长的指尖轻按笛孔,柔软的双唇轻轻靠在笛上,点点地吹出不成调的曲子。
苏解容抬头,见着了远处的他,绽开笑容朝他招手。
那人眉若远山黛,眸似春水柔,清浅容颜带着丝醉意,微醺的神情飘渺俊逸。黑色长衫在星光月色下朦胧淡着光辉,彷佛不似世间人。
那人低头摸索音律,尽管吹出来的曲子直叫人掩耳皱眉,但那人脸上如斯温柔,于是所有零散破碎的曲调听在他耳里,声声,便幻化作了天籁。
陆誉来到苏解容身旁放下竹叶青,不发语地坐在旁,静静听着这人?笛。
片刻后苏解容停下笛声,有趣地问道:“瞧你听得这么入迷,好听吗?”
他点头,引得苏解容大笑。
“整个铁剑门能容忍我笛声的也就只有你人了!”苏解容说:“我是天生不懂音律,宫商角征羽,个抓不齐,当年我师父教我这门功夫时险险没让我气死,娘子你真是贴心,竟然说为夫这曲子吹得好听!”
陆誉只是淡淡地笑。
苏解容有些愣了,伸出手来模着陆誉的嘴边,说道:“你哥哥也在这里有个窝窝,你们两个笑起来般好看。”
陆誉朝苏解容伸手,要来那支铁笛。他吹起曲旋律悠然的曲子,衬着满天星光与夏末凉风,让人感到心神宁静。
苏解容嘴边挂着浅笑,饮着特意凉镇过的美酒佳酿,望着从上到下完全挑不出丝缺点的新婚娇妻。
他当初娶她进门时本还想过那个该让他眼钟情的姑娘没法找了该怎么办,但越是与小玉相处,越是觉得那些再也不重要。他这妻子不仅温柔体贴,事事顺他心意,是生得貌美如花,放眼南城没个姑娘比得上。
只是除了……她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成亲以来,尚未能碰触佳人软玉馨香……
陆誉曲歇,苏解容也喝得茫茫然了。
苏解容半睁着眼问道:“真是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
陆誉略微迟疑,顿了下才缓缓说道:“诉衷情……”
苏解容气色微滞。
那夜,是他们再次的亲吻。沾染酒味的唇辗转吸吮,四瓣相贴,像是想将对方揉进自己怀里似地,津液相接,不留半点缝隙。
苏解容动情了,对这个看似柔顺却又淡漠不已的女子。
他已经开始在想若他们有了孩子,他真可以取她的姓,成为他孩子的名。
原来所有情愫并不是第眼便可以决定,地久天长,他们还有那么的时间,可以慢慢将这些情感酝酿。
陆誉感觉自己被把抱起,苏解容扫落凉亭石桌上的酒菜,将他放了上去。
黏腻的吻不停落下,苏解容醉了,陆誉觉得自己也醉了。
这些日子同床共枕,少次夜里醒来望着身边熟睡的人想要碰触,然而不断忍下,终至今日心中情潮溃堤涌来,让他灭顶,再无法自这汹涌的情感中脱身。
陆誉张开的双腿靠在苏解容腰间,苏解容有些热的掌心沿着他的脚踝撩起裙摆缓缓地往上抚去。赤裸在风中的修长双腿滑腻惑人,苏解容呻吟了声,将陆誉的腰拉得近,直接靠在自己胯边。
陆誉感觉这人推荐的灼热抵着自己,感觉这人忘情地贪索着他的吻。
苏解容手扣着他的颈项舌尖撩拨着他,手流连在他大腿内侧越来越往内探,直至这人几乎要碰触到他那不属于女子所有,却因动情而热了起来的分身时,他才猛地回过神来,推开了这人。
情浓缠绵之际毫无防备苏解容被这么推,竟整个人撞往凉亭栏杆,生生往外翻出摔倒在地。
陆誉把将被高高撩起的裙摆拉下,紧抓住不知何时被解开的右襟,脸色苍白。
“怎……怎么了……”苏解容愣在当场,起身来问道。“我弄疼你了?”可他明明就什么都还没开始!
陆誉从石桌上下来时,神色除了片的白之,还添上了苏解容所熟悉的冰冷。
他们兄妹俩都是个样,打算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时,便会变得像冰块样冷飕飕。
可苏解容还是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妻子。
陆誉并没有看向苏解容,他只是紧紧地抓着衣襟,双唇微微颤抖。
他在最后刻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份,这人抱的、亲的,是佯装成妹妹的他,可他在这身罗裙底下毕竟还留著男人的身体。不论胭脂点得么漂亮,不论身段放得么柔软,他终究还是男子,而不是这人所以为的女儿之身。
“……我……不喜欢……”陆誉恍惚间听见自己绝望的声音道:“我不喜欢你碰我……以后……不要了……”
那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才得说出的话语。
然而听在苏解容耳里,却变成了另种意味,种咬牙切齿的拒绝。
苏解容愣愣看著他,眼里因这夜柔情而燃气的那丁点火光,慢慢地熄灭。
“原来是我自作情了……”苏解容落寞笑道。声音里,尽是对自己的嘲讽。
无论哥哥或妹妹,都是这般难以捉摸。连两次,他都栽在这对兄妹手里。
而且因为付出的感情次比次真,所以次比次,伤得要深。
“我也是会疼的,你知不知道……”苏解容低声说。
你们知不知道……
那夜在凉亭里发生的事被铁剑门弟子撞见,传到几个老头耳里。那些人合起来起反对他,因为铁剑门从没有女子为门主。
他是陆家的子孙,背负著陆家的责任,陆家的劲敌赤霄坊时时刻刻等著击垮铁剑门,他虽舍去了男子之身,却没舍去整个铁剑门。
那时,他以女子身份带著门主令牌回?,前途舛他不觉如何,穿上罗裙成了女子,但骨子里那份骄傲不变,他只想将祖先交至他手上的铁剑门发扬光大。
然而铁剑门里反对之声却远比他想的还大,三院令他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他想这样也好,就暂时将自己的视线与全副心思由那人身边抽离。
他从来没怕过什么,从来没畏惧过什么,然而却在碰上了苏解容,初尝相思之后,所有担忧与患得患失,全都藏入了自己那颗不能坦然面对对方的心里。
再再地深陷,以再再地无可自拔。
那日以后,陆誉甚至不敢和那人同床。
在无数难以成眠的夜里翻过身,见那人在自己身旁。明明只要伸出手便能触碰的距离,却让他胆怯。
于是,分房以后,苏解容与他渐行渐远。陆誉也越来越见不著他的人。
明明知道那人想要什么,但那人所想要的,却是自己永远无法给出的。
陆誉忍得很辛苦,他也好想能像当初那般亲密靠近,然而旦过于接近,或许这好不容易筑起的切,又要像海市蜃楼般逝去。
慢慢地,他忙于铁剑门的事务,苏解容越来越常对下人自嘲自己是铁剑门里可有可无的人物,偶尔在院子里遇见,擦肩而过的时刻对方也不再为自己停留。
他不知该怎么做。他既慌又乱,却只能在那人背后凝视那人的背影。
苏解容不知道他想靠近他,只是……无法跨出那步……
“那个人,绝对不可能爱上男人。”死去的妹妹明白,陆誉也明白。
陆誉什么都可以给,名利权势、富贵荣华。然而可悲的是自己能给的,却是对方永不需要的。
秋末,苏解容在桌上留下张字条说是要回乡扫墓,甚至没知会任何个人,便独自走了。铁剑门乌烟瘴气,他待不下去。
苏解容不知道陆誉也跟在他身后离开了铁剑门,骑着匹老驴路走路晃,偶尔兴起抓起笛子便吹起五音不全的曲调,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个个是捂耳逃开,甚至有人开口大骂,可苏解容不在乎,他甚至觉得有趣,大笑起来。
陆誉不知久没见到他这么笑了,他不想打扰他的心情,在这个男人的身后,远远地看着他。
千金公子,笑千金。那些人不明白那是难得的笑容,是他已经期盼许久的。
他们走入了个大城,他看着苏解容叹、他看着苏解容笑,他看着苏解容楞楞停驻在月老庙前,盯着小贩摊上的缕红线半响,而后嗤笑声走开。
那天,苏解容在酒肆饭馆里遇到个小乞儿。
乞儿浑身肮脏穿着破烂,奇怪的是张脸干干净净。他趴在栏杆外望着苏解容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口水淌成了河。
苏解容好笑地朝那乞儿眨了眨眼,那乞儿微微歪了下头,也眨了眨眼。
苏解容好奇问:“为什么你浑身脏兮兮的,可脸这么干净?”
乞儿开口了:“小哥哥说,脸擦干净,大爷们就会给小月东西吃!”
乞儿有着张粉粉嫩嫩的面颊,眉目秀巧圆润可爱,配上那开口声音如金玉清脆相击,下便让苏解容有了好感。
“你叫小月?”苏解容脸上神情忍不住柔和了起来。他很喜欢孩子,看着这般单纯无心机如同小兔子般的孩子,他的心便软了。
乞儿点了点头,那双像是嵌了两颗黑色琉璃珠的眼睛看着苏解容,问道:“那大爷你会给小月东西吃吗?小月脸擦得很干净了!”
苏解容笑,身形轻移,便将小月从栅栏外拎进了饭馆内坐好了。
苏解容摸摸小月的头,摸出了几只虱子,掐掉后说:“家里人呢?小哥哥呢?”
小月慢慢把颗大包子塞进嘴里,哽了下差点噎死,苏解容好整以暇地替他拍背,而后才听得小月含糊道:“小哥哥跟大哥哥都不见了。”
孩子原来是乞丐窝来的,问他几岁,下子比五、下子比六、下子比七。本来有两个比较大的孩子会照顾他,可这些日子突然不见了,兴许是遭遇了不测。
苏解容不知怎么,看上这孩子的第眼便觉得喜欢。
他的感觉向来很准,他想把这孩子带在身边。风吹雨
这孩子生得好,心思又万番单纯。若是放任他在街上流浪行乞,或许会像他那两个突然失踪的哥哥样,等不到长大便被人生生扼杀。
承诺要带他回去,天天给他包子吃的时候,小月张嘴笑,开心的眼、开心的眉,还露出了两颗小小虎牙来。
苏解容摸摸小月的头,又掐死了两只虱子。
陆誉隔着人群熙来攘往的大街,望着那满脸笑意,温柔地呵护着眼下之人的苏解容。他看着那人抱着乞儿要了间房住下,看着小二拿了银子出外买了套干净衣裳。他缓缓走近他们的房,听见里面的嬉笑声音。
“小哥哥长得就这样啊,点点高。”薄薄木门之后,乞儿欢快的笑声随着阵阵水声传来。“然后大哥哥再高些,脸黑黑的,眼睛很大。”
“噢,有木炭那么黑吗?”苏解容说:“别再玩水了,起来擦擦。”
“木炭是什么?”随着阵水声,那乞儿又问。
“嗯……”苏解容顿了顿,也不会解释。
过了许久,小二再度送来些简单酒菜,门扉开启,躲在暗处无法走出的陆誉冷冷地看着屋内景象,苏解容衣衫半解,发丝略微凌乱,那乞儿洗干净后正坐在榻上,小小的手扯着苏解容乌黑的发玩着。
孩子不会节制力道,似乎扯痛了苏解容,但他点也没有生气,脸上满是宠溺。
他差点便忘了,这个人从前总是念着要给孩子取妻子的姓氏为名。
这人之所以要娶妻,也是为了生下子嗣之故。
别人家的孩子他都如此之宠,肯定想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慢慢拉拔照顾,和妻子起看着孩子长大的吧!
看着心爱男子的笑,陆誉不甘,但却无法不承认这人所眷恋的切,都是自己所无法给的。
他的心微微揪着,点点地,剧烈疼痛起来。他也想这人对着他笑,可这人宁愿把所有温柔都给出去,也不愿留点希冀与他。
门扉再度被紧紧关起,房内传来的笑声刺耳无比。
苏解容个笑靥根头发,都是属于他的。
他不会让任何人夺走,谁也不行。
苏解容带着新收的干儿子小月四处溜达赏遍冬初美景,在外晃荡了月余之后,才终于想到回铁剑门。
然他才回到自己房里,妻子还没见到,便让三院长老派来传唤的弟子给招了去。
苏解容抱着小月在议事厅中,厅里只有几个胡子花白气焰嚣张的糟老头。
番唇枪舌战过后,也给人侮辱得差不。
苏家虽算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可在南城也是百年望族,这些人口来历不明、口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苏解容之前为了不让妻子难做已经忍气吞声许久,怀里的小月脸色慌乱,他瞧见自己的小兔子给人吓着,火气下子上来,大闹议事厅番后忿忿回房。
苏解容回来时,陆誉坐在他的榻上等着他。
这里是天下院书房,陆誉房中鸳鸯被还盖着,然这人的味道却早已淡去。
陆誉声音轻柔,但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他低声说道:“让那孩子离开铁剑门。”
苏解容把孩子放下,让他出去外头玩,而后对陆誉应了声:“不可能!”
“铁剑门的人都只能姓陆,那孩子来历不明,不能入陆家。”
“少将?对门下弟子的态度拿来对我,?是铁剑门门主,可我不是?那些弟子,那孩子我已经收为义子,我只说次,他会留在我身边。”
陆誉望着苏解容,句话开不了口。“那我呢,那我呢?”
苏解容不想看见他,他只能离开书房。院子里玩着石子的孩子被招进书房里,那孩子从他身边跑过时,他瞥了那孩子眼,心中恨意弥漫……
你把所有的好留给了别人……那我呢……
隔日清早,许久没回他俩厢房的苏解容踢开房门,冷着张脸走了进来。
陆誉正在画眉,笔笔地,为苏解容装扮这张容颜。
苏解容开口问道:“小兔子呢?”
“铁剑门里没有兔子。”陆誉语气还是那般平淡。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小月!”苏解容在门边,初生的晨曦轻轻洒在他身上,仿佛圈金黄色的光,让人有些无法直视。
陆誉点上胭脂,抿了抿唇,起身拂过月牙色的凤尾裙,整个人像是团烈焰,不愠不火地在冰冷深处燃烧着。
“我说过铁剑门容不下来历不明者。”陆誉说:“我让人把他带出去了。”
苏解容攥紧双拳,他快步向前几乎要给这女子个巴掌,然最后还是生生忍下,低声咆哮:“他才小,哪里得罪?了?还是说我又得罪了?!”
苏解容面对着这张和那个不留只字片语离去的男人几乎样的容貌,心里积累已久的情绪在这时猛烈爆发。
他朝陆誉怒道:“我收养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碍着?什么?小兔子心思单纯,独自个在外头要怎么活下去?我与他投契领他回来,可?竟然连个小小孩子也容不下!”
苏解容已然无可忍耐。“若不是我家里人以死相逼,我如何会娶?这般怪里怪气的女人为妻!?和?哥哥样,不分青红皂白发脾气,以为只有自己是人,其他人活该任你们践踏。如今我说白了,苏家世代单传,娶?就是为传承香烟,可?为我妻,不但与我分房而睡,不让我碰?分毫!如此女子,我要?何用!不如休妻,还自己个清净!”说罢愤怒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陆誉回不了句话,只是僵直地在当场,苍白的脸上没有丝血色,抿白的双唇微微发颤。
他想追出去,双腿却似生了根扎在原地。
他甚至来不及告诉那个离开了的人,他找了户好人家,让对膝下无子的农家夫妇好好照顾他的小兔子。
他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分享他的好。他的笑、他的回眸、他的切,都该是他的。
“解容……”他低声唤着那个人的名。
若我能够,我的切都能给你……
苏解容离开了铁剑门,他无法忍受与陆誉相处。
虽然他的妻子冷艳绝伦,虽然他的妻子温柔之时让人隐隐心动,但那些全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个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小鸟依人。
她脸蛋不必太漂亮,双手不必太灵巧,她只要能天天朝着他笑,他便会带着她踏遍三江五岳浏览人间风景,生世,怜惜呵护着她。
苏解容四处找他的小兔子,可惜找不到了。陆誉不知道把小兔子送到远的地方去,他只要想起小兔子朝他干爹干爹叫的模样,就难受起来。
他在外头晃荡几个月,整个隆冬都感觉刺骨的寒,无论穿厚重的皮裘,烧少盆的火炉,还是驱不走寒冷。
后来他走着走着,发觉自己回到了南城。
他沿着南城湖畔漫步,突然怀念起旧时少媒婆追在他身后跑的模样。
他有武在身,可那几座泰山似的福泰身躯却能缠得他脱不了身,想着想着低着头,他笑了起来。
突然撞着了什么软软的东西,随着声柔柔的轻叫响起,他和对方跌到柔软的草地上。
他抬起头,那瞬间,春暖花开。
南城湖水波粼粼,岸边绿柳摇曳,张带着些许慌张的芙蓉脸庞烙印在他脑海里。他的眼、他的心,全盛满了袭柔弱影子。
而后他知道了……
甚至无须开口、甚至无须姓名,从相遇的第眼起,世间万物全变了颜色,他见着了那个,他以为这辈子都将无法遇见的人……
“这位公子……”
“嗯?”他眼前的人额边落下滴冷汗,可他已然着迷,只能痴痴应声。
“你压倒我的手了……”姑娘微微笑,脸色苍白。
“啊!”苏解容大骇,急忙起身,结果不慎被湖边青草绊倒,整个人往那姑娘身上扑去,把人给扑倒在绿草如茵的湖堤间。
岸边过往的行人两三,个个停下脚步。谁和谁窃窃私语,说着:“千金公子回南城来了……还扑倒个姑娘家……真是造孽……又毁人名节了……”
姑娘的手腕被弄得脱臼,苏解容抱着脸色苍白的人急忙奔回家里,老总管将姑娘的骨头推回正位后,不发语地摸着山羊胡子,与他对看……
其实直接送去医馆妥当些,为何要带回家里?
他静静地任总管看,半点都无法解释……私心……他起了私心……
“老爷当初也是这样。”老总管八十几岁了,回忆起过往时神情悠远。“直接便把夫人抱回府邸了。少爷你就这点和老爷相像……”
第眼,便知道了。
姑娘名叫延陵花,大家闺秀端庄娴淑,回眸笑温柔似水。
她低着头说父亲逼婚,要她嫁给不愿嫁之人,她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她想碰到自己喜欢的人,于是独自人从家里走了出来。
父亲怒得与她断绝父女关系,说她太过浪荡。然而她不想盲目成亲。嫁鸡随鸡恪守妇道她懂得,只是那鸡也得是自己挑喜欢的。
花说的话苏解容完全统。苏解容整整望着低垂着头的花,花抬起头来偷偷瞧了苏解容眼,两个人的脸蛋在那瞬间,起红了。
老总管在旁边着,说道:“那咱家这只鸡,姑娘您就随意吧!”
夜里,苏解容房里灯火燃着,老总管进了来。
苏解容案上放着封写了许久,捏来捏去都已经皱了的休书。
老总管说:“这个生不出来不打紧,接着的生得出来就好,犯不着休妻阿少爷!”
苏解容说:“你知道心意怎写么?”
总管拍拍少爷的肩。“老人家只知道三妻四妾该如何写。少夫人独自不争气,少爷再娶个得了。幸亏那延陵姑娘也看上你这张脸,鸡不可失!”
苏解容惨惨笑了声;“我是注定要负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