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在苏家住了下来,苏解容离开铁剑门后在外游荡许久,因为个延陵花,也回到了南城老宅。
花细心体贴,待人又温和善良,有她在的时候即便么心烦意乱也能平静。
花绣工了得,竟有人远从兰州寻她而来,要她绣鸳鸯锦被,那人是诸挑剔,看得旁的苏解容也火气大了起来。可花从不生气,她声音轻柔回应对方。
后来锦被完成之日,那人欢天喜地的走了,那些挑剔似乎全都不见,只剩下对锦被的喜欢。苏解容看着,花微倾着头,脸上带着抹纯真。别人的刁难她点也不气,她只是看见好的,从来不去在意坏的。
苏解容想起那句话,佛土生五色茎,花世界,叶如来。
这个女子的眼睛里事事皆美,至真至善。她的眼睛之所以清明,是因为看着所有美好的事物,她的笑容之所以纯净,是因为大千世界原本如此。
苏解容对她的爱恋从初见的波涛汹涌难以控制,直至今日的长川万里悠远不停,他所等待的,就是这个人。
他知道他等到了,那能与他紧紧契合的,共度生的人。
苏解容久久不回,直至最后,陆誉放下手边的切事物,寻他而来。
他原本想着,若能舍弃自尊先向对方低头,切也许不会继续变糟。
他所有的已经仅存点,若再失去,便什么也不剩。
所以他得抓紧,抓紧那点点熄灭了却仍烫人的灰烬。
然而他来到南城,见到的却是难以承受的景象。
苏解容的桌上,放着封休妻书。
陆誉有些恍惚的拿起那封信,慢慢走到外头。
城里、城外,他独自人寻着。
他知道是自己不够好,所以那人才从他身边逃离。他想他该对那人赔罪,只要自己先低头,他相信切便可挽回。
春雨下了,朦朦胧胧恍若烟雾,将整座南城罩在片烟雨之中。
陆誉在街角,看着那人笑脸盈盈的撑着芙蓉纸伞,与名女子相偕走在街上。
他们二人谈着天,苏解容高兴的比手划脚。芙蓉花淡淡的红,像他二人脸上轻易羞怯。
苏解容的肩半露在伞外,细雨淋湿衣裳,他却将女子护的好好的,丁点雨也没让对方淋着。
那个人的眼、那个人的眉,万种柔情,只对着身旁女子绽放。
他们说说笑笑从陆誉面前走过,这个曾经与他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的男子,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他望着那二人的背影,死死不放。他们走步,他跟步。
蒙蒙春雨景致如画,那点点地雨滴却都像利剑刨向他的心,让他鲜血淋漓。
他生所系,至死不悔的人,有了别的女子。
苏解容身旁那原该是他的位置,却被别人所占去。
苏解容笑得开心,陆誉却颤抖得几乎无法自己,他手中紧抓着被雨水湿透的休妻书,发红的眼眶里,滴无法掩藏的泪水落下。
他为这人做了少,甚至甘愿舍弃切只为成为他的妻,这人却什么都看不到。
不甘与绝望铺天盖地的涌来。神秘
为什么不看他了……为什么不看他了……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人啊!为何眼里只有别的女子,不看他了……
苏解容走入房中,屋外细雨还在下,他望了会儿天,喃喃念着浑身湿透了,关上门,脱下衣衫,转了个身,却见阴影处静静了个人。
方才雨中出游的欢喜情绪全都消失,他整个人像是陷入冰窖里,眼前发黑。
苏解容好会儿才发出声音,他望着那冷冷不说句话的人道:“你怎来了?”
陆誉慢慢的从暗处走出来,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犹若鬼魅。
他伸出手触碰苏解容的脸,那没有温度的手指令苏解容微微缩,皱起眉头来。
陆誉清澈却冰冷的眸子里兴起狂风暴雨,苏解容突然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能改。”陆誉低声道。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苏解容说:“我遇着喜欢的人了。”
“因我不肯与你同床,所以你找上别人,你让那女人上了你的床?”陆誉问。
苏解容不悦的道:“别无理取闹,花不是那样的人,我和她清清白白!”
“既然她不上你的床你也能对她笑得那么温柔,为何却不肯那般对我?”陆誉气息不稳,他几乎是低声咆哮了出来。
苏解容没见过这人失控的时候,他愣愣的看着妻子,好会儿才说道:“……因你……不是那个人……”
陆誉低声笑了,血色尽失的脸,笑容骇人。
他拿出那封墨痕晕染开来的休书,看着眼前的人。
苏解容从来没觉得这人有如此可怕的时候,那冰晶般的眸子锁着他,令他无法动弹,里头的恨意漫天,似乎想将他撕碎吞没。
他不知自己有何处愧对了这个人,使得这人拿这样的眼神来看他。
皱成团的休书在陆誉手上震碎开来,点点地纸片落到地上,令人吃惊。
苏解容不知他的妻子竟然有此功力,他还以为她身子骨孱弱,仍在病中……
“你不会回铁剑门了对不对?”陆誉轻声问道。
“……算是我对不起你。”苏解容如此回道。
不知是谁发出声呜咽。
苏解容听见陆誉问:“……你想知道,我为何不与你同房吗?”
朝他伸来的手是那般快狠,苏解容不过愣了下,便被扣住咽喉。
他急忙抓住那双被冰冷细雨带走温度的手臂,而后发觉这双几乎要成了枯骨的手,是那般瘦弱。
他妻子的手,不该是那样,他犹记那时她撅笛吹奏,白玉般的肌肤弹指可破,柔润色泽让人恍目。
身上的穴道被制,苏解容被丢到床上去。衣衫撕裂声传来,冷冷的指尖抚过他的胸膛,他愣愣的看着他的妻子,看着他伸手捂住他的眼,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幕,是这人疯狂的几乎狰狞的面容,和眼底那抹脆弱的火光。
青涩的吻了下来,毫无章法的,只是四瓣相贴。
他可以知道他的妻子从来没对谁这么做过,只是鲁莽而令人发疼得生涩吻着。
脸颊上有些湿,当他想着那渗到嘴边咸咸的滋味究竟是什么时,亵裤被把扯下,没有半点遮掩的双腿上起了细小疙瘩,他开口想说话,却在同时膝盖被抓着抬起,而后后臀那个令人感到羞耻的地方突然被割坚硬灼热的东西抵住。
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生生贯穿,那撕裂痛楚猛地传来,令苏解容惨叫出声。
陆誉强硬的动作,凶猛的深埋到底而后狠狠抽出,毫不留情的闯入苏解容紧窒的甬道中。
流下的血湿了底下被褥,血腥味弥漫,陆誉不但没因此停下自己的动作,反而就着鲜血的润滑,快深,仿佛要将自己全部埋入身下人的体内那般,抽撞,直达这人五脏六腑。
他的爱、他的恨,已经交缠在起无法分开。
他的心、他的眼,只能容得下这人。可为何这人只看着别人,不再看着自己……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还要早遇见他。他们成了亲的……他是他的妻啊……
反复贯穿,不断索讨,没有欲念,只是想完完全全占有这个人,让这个人成为他的,直到身下人承受不住晕厥过去的那刹那,他望着被自己折磨得凄惨万分的人,才停住了动作。
身体的那部分还接合着,他的下半身仍能感到这人体内点点的微弱抽搐,那般的炙热,那般的柔软,紧紧地包容裹附着他,两人间没有丝缝隙。
他缓缓趴在苏解容背上,张开双臂温柔的揽住她。
他这生唯所爱的人……为何不肯爱他……
心里的痛,该怎么对这人说……
他伏在这人肩头,低声啜泣。“……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我只爱你人,别离开我……
【第三章】
陆誉将陷入昏迷的苏解容带回铁剑门,苏解容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醒来想明所有的事后在他面前狠狠吐了回。
他知道这人在说他恶心,男人与男人,竟如此交媾。
可陆誉不在乎,这人对他的厌恶早已不重要。他所想的,只是将这人留在自己身边,每天看眼,眼也好。
陆誉没再碰苏解容,但苏解容却几次想强行离开。于是陆誉卸下这人四肢关节,要这人只能躺在床上。但即便像虫子般蠕动,这人仍爬到门口,想要逃离他。
渐渐的,每回只要看见他,苏解容眼里的厌恶便会加深,直至成了恨。
苏解容心意想要离开,想离开他,到心系之人身边去。
他与他势同水火,再无法相容。然而每回看到苏解容,他的心仍然还是会痛。天比天,疼痛。
那年的秋天,陆誉在所有人反对之下,替苏解容向延龄家提亲,对象是铁剑门宿敌延陵冀的女儿,延陵花。
延陵冀大发雷霆,不愿答应,铁剑门长老各个都骂他疯了,江湖上谁不知赤霄坊延陵家与铁剑门陆家世代不和。
但他执意如此。对外,他倾尽全力与延陵冀对上,封他后路逼他嫁女;对内,他不顾切处死几名谋逆弟子,施计废去名长老武功。
他的心狠手辣让延陵冀将女儿赶出家门断绝父女关系,他的所作所为让铁剑门所有弟子闭起了嘴,没人敢说句。
如今唯有延陵花才能牵制的了苏解容。他知道苏解容不会松手,就如同他不会对他放手般。
秋末了,夜很凉。今日铁剑门热闹了整天,延陵花入门了。
他温热壶竹叶青,闻着酒味。前段时间南城送来的酒没人喝,都被堆在酒窖里;苏解容回来以后不喝了,那人不喜欢他经手过的东西。
偶尔,陆誉会在这里看星星,回想当年他们初见,大口喝酒胡乱说话的模样;偶尔,他会喝几口酒,忆起他们成亲后那段时间,那人温柔待他的模样。
然而切都已过去,那些美好永远无法回来。
苏解容在凉亭之外,陆誉发现了,慢慢地回过头来。
苏解容穿着大红喜服,颜色那么艳,叫他几乎无法直视。
可他还是忍着、他还是看着,这是久以来苏解容第次来找他,他等了这人久……
苏解容拿着只羊脂白玉环,在原地了约莫半刻,才缓步走向前来。
他将白玉环递向前去,声音毫无平起伏。“这环,是我娘留下的,她曾说要我交给……我的媳妇儿……”
苏解容突然咬牙道:“若不是花劝我来,我不会来,可我与她的婚事的确是你手促成。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做,但该谢的我还是会谢,我谢你让我能和花起,可若你能放我俩离开,我会感激,从此立个长生牌位拜你!”
陆誉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低声说:“替我套上。”
苏解容愣。
陆誉再说:“我不要你感激。替我套上、”
苏解容套上了,替他套上了那只不是太昂贵,却千金难买的玉环。
而后苏解容送走了,把陆誉留在冷清的夜里,回去新房了。
苏解容走前说:“花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子,我见着她的第眼就知道了。我不知你为何要这么做,但我与你根本不可能。我……真的曾试着好好待你,只是,我以为我可以,但终究不行,你不是那个人……”
苏解容说了许话,字句,都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里。
他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不了解怎么都这样了,却还没死去……
他握着手上的羊脂玉环,轻轻靠在胸口。
他敢太过使力,怕碰得太大力玉便会如同他的心般,在孤寂的冷风中碎去。
◇◇◇
陆誉从来没有喜欢过延陵花,延陵家最后肯让这个女儿嫁过来,打的也是掌握苏解容便能牵制他的主意。
陆誉刻意对花好,延陵翼不知怎么养的这女儿,天真到了蠢,对人没有戒心,见他这被夫婿所抛弃的正妻时总是愧疚,总是带着苦涩笑容看他。
然而这样个人可怜,只是让陆誉加憎恨。
这个女人,抢走了苏解容的心。
过了冬,春天似乎不远了,院子里些小草苗正努力冒着头,点点的翠绿,铺满了地。
当暖和的春风吹来,陆誉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他有好阵子没见到苏解容了,他总压抑着自己别去看他,那个人的眼里早已没了自己。
然不见,总是思念,他的心全盈满了那个人,思思念念,夜不能眠。
他想着,眼便好、眼便好。只要见眼那人的笑,便能叫自己继续撑下去。
而后他去了,却见者自己不想见到的情景。
他忘了,那人已经有了心爱的女子。
那人搂着别人,在花圃间,紧紧相依。
苏解容低下头在延陵花的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妻子娇笑连连。
细碎的、温柔的、情意绵绵的话语随着暖风轻轻送来。
“哎,你怎么笑得怎么好看……好看得我都不想让人见到你了……你啊你啊……只要见着你,便会让我性情好上整天……”
“……等我们离开这里,定会过得快活。到时肯定是对人人称羡的鸳鸯,恩恩爱爱永不相离,叫谁看了谁便嫉妒……”
“……孩子的娘啊,你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儿子……真让为夫等得心急啊……”
花说了什么,而后……“哎,你才会是我孩子的母亲……提那人做什么……”
“……真生得出来我也不要……恶心透顶……不许扫兴……别再提他……”
别再提他……
陆誉定在当场,听着苏解容字句地,说着那些话,静静地,听着。
他在他们恩爱相守之外,独自吞着苏解容如针般尖锐的言语。
原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他所爱的人将自己的事当成了笑话来讲,用来逗他的妻子欢欣。
陆誉奔以为自己已体无完肤不会伤得重,却在这是才知道,原来还会有这样的疼痛……他为他所做的切,穿上女子衣裳,擦上胭脂水粉,抛弃男儿之尊,甘愿嫁他为妻、在他眼里确实恶心透顶,而后被他嘲讽到文不值……
真的……倾尽所有去爱的啊……
直与苏解容低头私语的花忽然抬起头来,见着了他,轻轻怔。
她想开口,他却无法停留。他低下头,转身离去。
滴泪水落在白色的绣花鞋尖,水啧痕迹深深地烙在碎花之上。
不,那不是他的泪。那只是,草尖滴落的露水……
◇◇◇
夜已深了,梆子不知敲了几下,陆誉的房里弥漫陈年竹叶青的酒香。
他不知喝了少酒,醉眼迷蒙地望着眼前杯盏。
那夜,那个人第次亲吻他时便是这种香气,轻啜着,便似又回到了当时,那人轻轻吻他的气息。
陆誉突地把扫开桌上的酒坛杯盏,喘着气起来。他摇摇晃晃在冷清空荡的房里走了几步,脚下软跌倒在地。
他手撑地,却被满地尖锐锋利的瓷器碎片所伤。他怔怔地举起手,看着穿过手心的碎片。即便这么痛了,可是他的酒没醒,他的心,也没。
陆家人旦爱上了,便是生世。或许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都不能忘。
他的妹妹,那将自己的身份让给他的妹妹不知忘了没。
她下葬的那天,碑上没有写上她的姓名。她无法入陆家宗祠,因为她将陆玉这个名字给了他。
可是他却……可是他却将苏解容拱手让给了别的女人……
他知道苏解容直想离开,只要时机成熟,苏解容便会带着延陵花离开,或与到时他将没有办法可阻止,因为即便打断那人的腿,他不像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不会留……
在苏解容眼里,他什么也不是。他只是个囚禁他的人,个他所憎恨的人……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姐姐,你睡了吗?我是花!”
陆誉抽处手中碎片从地上了起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开口道:“进来。”
花推门入内,看到满室狼藉的她显然有些惊讶,随即转身将房门关上。
“姐姐,解容今天说的那些话都是心口不,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上放去。”
花担忧地道。
陆誉看着这女人姣好的面容和柔顺的样貌,他不明白延陵花哪里好,是脸吗?是细腻的心思吗?还是入黄莺出谷的清脆嗓音?
他怔怔看着花,看着她如花般娇嫩的唇瓣开开合合,不停地为苏解容解释。
而后他缓缓抚上花的脸庞,女子肌肤如何细腻,这便是苏解容要的吗?
“姐姐,你的手流血了!”花担心地抓下陆誉的手,拿出怀中帕子替他包扎上。“怎么伤成这样也没说,很疼吧!”
花抬头看着陆誉,眼里微微漾着水光:“很疼吧!”神秘谁
陆誉恍神之际,突然见着花左手戴着只白玉环。他心头颤,扣住花的手腕,冷声喝道:“玉环怎会在你身上,你偷我的东西!?”
“不是……”花疼得身子萎了下去,泛起泪来。“玉环是解容给我的!”
“怎么可能!他说玉环是他娘给他的,留给苏家媳妇的!”留给他的,只给他人的!
花难受地说道:“玉环是对……”
他知道延陵花接下来想说什么了。玉环是对,留给苏家媳妇的,但我见你独自人实在可怜,所以便劝解容分了给你……
“你住口!”陆誉愤然吼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何曾说过需要你的施舍!你见我如此,心里暗自高兴是吧!你来这里奚落我,因为自己能独占解容,所以来看我笑话是吧!”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花慌乱解释。
“别叫我姐姐,你让我恶心!”陆誉眼里布满绝望与伤痛。
他赤红着眼,无法承受这切,为何无论他怎么做,都是错。
他以为为苏解容娶回了延陵花,苏解容便会留在他身边,他曾经妄想只要能分得些目光便可,然而如今他才明白,倘若这样下去,倘若这女人真的生下苏解容的孩子,苏解容颗心从今以后,将永远无法有他的存在。
他与苏解容,永远没有可能。
花脸上显露害怕的神情,她频频望着门口,想朝那里去。
陆誉紧紧抓着她,抬起她的下颔,逼她迎向他。
“你有好……”陆誉茫然不解地问道。“女子究竟有好……我倒想试试是不是真的这么销魂浊骨,让他舍不得放开……”
花觉得陆誉的面容不再是以往那冷漠而有礼的模样,那显露的狰狞似乎要将她撕裂,冷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姐姐……”花的泪滚落了下来。
陆誉将花往里头拖去,死死地扣着她,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放。
他早已绝望。
他想自己醒来,但无论如何挣扎,却总陷在冰冷的泥沼当中。
他想要有个人也同他这般,尝尝遍体鳞伤的滋味。
他想将这个沉醉在美好梦中的女子拉下来,让她知道自己的感觉。
挺身进入延陵花时,她的惊恐、她被背叛的神情、她的愕然不解,都让他觉得快意。他没有的东西,她也不配拥有。
凭什么她认为他得靠她的施舍,才能得到那人丝毫回应。
“你的丈夫,曾经也像这样辗转承欢于我的胯下。”他恶毒的言语,包含在平淡的声调之下。“他什么都没告诉你是不是……瞧你、瞧你在我身下这么yin荡,要是让他知道你也和我这么做了,你说,他还想和你当对鸳鸯,于你比翼双飞吗?”
花痛哭地挣扎,不断落泪。
然而,他心中本该觉得快意的……为何……为何见了她的泪,见了她看向自己的悲怜目光,他便无法继续下去……
延陵花不配、不配当苏解容的妻……然而自己唯能从苏解容身上得到的,却是她分予他的……那只模样的羊脂玉环……
◇◇◇
天方亮之际,酒醒后的陆誉苍白着张脸将花赶离他的房间。
那日,花独自离开铁剑门,没带任何细软,守门弟子还以为她只是出外片刻。
苏解容四处找不着心爱的女人,跑来兴师问罪。
陆誉正在议事厅与门下弟子商谈要事,苏解容指着他喊道:“花呢,你把花藏到哪里去了!我就知道你心肠恶毒,在我身边的人,你个都不肯放过!”
苏解容发起疯来,当着所有弟子的面朝陆誉脸上狠狠打了拳,众人大骇,陆誉只是静静地接受了苏解容那拳。
苏解容问不出所以,转头便要向外走去,然陆誉知道若不阻止他,他离去将永远不再回来。陆誉轻轻抬手,弟子们堵住苏解容的出路,而后他加入战局,不再心软,将苏解容生擒下。
“我也不想如此对你,是你逼我的。”他望着怒不可揭的苏解容道。
他将苏解容关入不见天日的石牢。除了自己以外,谁都看不着他。唯有这样,这人才真正属于了自己。
然而这人从不放弃离开,苏解容敲着石牢,敲得双拳几乎碎裂,他日夜吼着,吼到嗓音沙哑破碎。
他知道他们是在互相折磨,然而他无法放手,即便这人会恨,他也要将他囚在自己身边,直至百年不分,阴司地府再见。
弟子们找来了种药,日点,蚀心腐骨,日久成瘾,沾上便难以戒掉。
陆誉撬开苏解容的嘴,在他憎恨的目光下,滴滴让他饮下。
苏解容眼里的火焰因他而渐渐熄减,眼神逐渐浑浊。苏解容不再嘶吼,不再试图离开,只会在自己每日到来的时刻,匍匐在自己脚下,乞求着那腐蚀心智的药。
可是过了那刻以后,苏解容的眼,还是不会看向他。
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只要能在这人身边,纵使这人不理会自己,也已经足够了。
后来陆誉放出了苏解容。那药饮数月,散去了苏解容身武功,磨去他的心智,将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偶尔陆誉在议事厅议事,苏解容会走进来,伏在他脚边,等着他的药。
他走到哪里,苏解容会跟到哪里。
苏解容慢慢忘了延陵花是谁,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陆誉是谁。
偶尔他们会静静地凝视对望,他凝视着苏解容眼里的自己,发现自己终于在这人眼里,找到了自己。
“解容……”他轻轻喊着这人的名。这便就是他们的生世了。
◇◇◇
那日,弟子们前来禀告,二夫人回来了。
陆誉没想过她还会回来,他以为她被自己那般对待,早似别的失贞女子般,寻处无人之所,自我了断去了。
花被弟子带进书房,腹部微凸,五个月的身孕再也藏不住。
陆誉望着她的肚子,看着她面对他这个向她施暴的人,不但无丝厌恶恐惧,她的眼甚至比以前加清明,仿佛能看透所有般,带着那为人母的,柔和光芒。
“我有了你的孩子。”花轻声说:“我曾经想将孩子拿掉,但孩子牢牢地留在肚子里,他告诉我说他想被生下来,他想来到这人间。”
“孩子不是我的。”陆誉说。
“解容只碰过我次。”花平静地道。
他望着延陵花,眼神还是那般淡漠冰冷。
花抚着肚子,缓缓道:“我听道了传言,他们说解容病了,变得痴痴傻傻,谁也不认得。姐姐……无论如何我只认你这个姐姐……我知道你真心真意喜欢着他,别再伤他了好吗?给自己和解容次机会,重新开始好不?解容他并不是不在乎你的,他心里也有了你,他只是没有发觉而已……姐姐……”
陆誉不明白这个女子怎能说出这些话来,他唇角勾起了笑,那冷冷的,带着嘲讽般的笑容在脸上轻轻荡开。有那么时片刻,花迷惑失神。
“赤霄坊年与铁剑门作对,你父亲处处阻扰着我。你横在我与解容中间强行抢走他,现在假称有了我的孩子,又回来想别有所图。”他笑道:“延陵花,你知不知廉耻二字怎么写?”
这时身脏污的苏解容摇摇晃晃从屋外走了进来。他双眸半垂神色灰稿,目光呆滞地走至陆誉脚边如同烂泥趴下。他扯着陆誉的衣摆,向他要求那能止他瘾头的药水。
“……解容……”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颤抖着走到丈夫身前缓缓蹲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颊。“怎么会这样……姐姐……”她猛地抬头,泪水盈满眼眶。
陆誉没有回答。
“解容……解容……”花低头轻轻晃着丈夫的肩头,而她的丈夫却是味地拉扯陆誉的衣摆,像头等待主人施舍骨头的狗样,嘴角流着唾沫,眼巴巴地望着。
“解容!”花伤心地大喊了声。
苏解容楞楞地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女人。
花泪水决堤而下,用力将丈夫搂进怀里,抱着他说道:“我不该离开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解容,我不该离开的!”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香味,苏解容被人揽进个温暖的怀里,听见有人用好生温柔的声音,对他说着话。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凌乱不已,但那些片段中总是有个女子,甜甜地朝着他笑,轻唤他的名。
苏解容被放开,那个哭成了泪人儿的女子,容貌点点地,与自己记忆中的人儿重叠在起他想起了个名字,个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再记起的名字。
“花……”他呆滞地看着她,喃喃说道。
“是我、是我!”花含泪说道。
苏解容楞住了,他的气息慢慢粗喘了起来,而后他低头看着衣衫破烂的自己,再看见自己扯着的那片衣角,和那个高高在上洁白无暇,却冷淡俯视着他的陆誉。
苏解容想起了这些日子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对这人摇尾乞怜,饮鸠止渴地贪求那点药。响起这些日子是如何没了自尊、没了自己地人人践踏欺凌。
所有的记忆在这时间猛地全部回到脑中,苏解容凄厉地仰天狂啸,再无法承受切,发狂似地往书房外冲了出去。
花不顾自己挺着五个月的身孕,急急追着苏解容而去。
陆誉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慢慢倒在梨花椅上。
“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挽回余地?”他在空无人的书房里,低低笑着。
延陵花所谓的重新开始,不过是痴人说梦。
◇◇◇
花是痴人,她爱苏解容成痴。苏解容是痴人,他眼里只有花。
陆誉自己也是痴人。即便什么也得不到,却不肯放手。
她和他和他,注定世纠缠,注定至死方休。
无论陆誉如何冷嘲热讽,花从不回嘴。直至,他让花留下来。
其实他大可杀了延陵花,但又或许这般兜兜转转下来,他只是想有人能阻止他,阻止他再爱苏解容,阻止他继续疯狂。
陆誉不再拿蚀心散给苏解容吃,苏解容早已无法控制自己,只要瘾头犯,便疯癫在铁剑门内大喊大叫。花终日不离,挺着身孕陪在苏解容身边,她替苏解容清理切,包括那些因药反噬,无力控制而泄出的秽物。
花总是笑着看着陆誉,也看着苏解容。她绝口不提陆誉那日酒后所犯的错,她只将句话挂在嘴边。
“会好的,会好的,解容会好起来,切也都会好转的。”
花空间时总是拿着针线绣花,偶尔陆誉会看上两眼。而后有天,陆誉的案桌上摆了只天蓝色的荷包,里面装着另外只,苏解容所给的羊脂白玉环。
陆誉将两只玉环放在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会好的,会好的……”曾几何时,那花念在嘴边的句子,他也相信了。
陆誉曾学针线,在那似乎遥久的以前。
他还曾为苏解容补过衣裳,或许苏解容早已不记得了。
天蓝色的荷包换了直宝蓝色的荷包去,里头摆着上好的安神药物,是陆誉四处搜罗而来的。
花开心地掉了泪,她将荷包放入苏解容怀里。
苏解容也很开心,他以为那是他最爱的妻子所给。
苏解容的神智渐渐清楚了,偶尔陆誉从院子外头经过,会听见这对夫妻如同以前那般小声说着情话;偶尔他往院子探去,会见到苏解容趴在花明显突出的肚子上,温柔地笑着,喃喃念着孩子将来的名。
花说她不会告诉苏解容孩子的爹是谁,总会有办法的,她不想他们之间的关系继续坏下去。
会好的……
在花温和的言语之下,他竟也同花那般,开始有所期待。
花说:“我们重新开始,谁都别再恨谁,解容终究会知道你的心意,因你与我般,都是那么深爱着他。”
◇◇◇
十月的秋,花肚子已经七个月大,苏解容再也不肯让她跟着,因为他害怕自己失控时会伤到花和花肚子里那个尚未出世的,自己的孩子。
陆誉在小院外,看着苏解容跌落花圃之间,浑身抽搐,低声痛哭哀嚎。
苏解容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因为花正在屋里睡着。他不愿花担心,独自咬牙隐忍,尽管四肢百骸剧烈疼痛袭来,尽管鼻涕眼泪糊得满脸,他仍忍着。
陆誉奔不该靠近,他根本连步都不该踏出,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朝着那个人迈向前去。
他伸手截住苏解容的穴道,将真气渡入苏解容体内。他希望这人能好起来,希望将这人折磨得几乎成了废人的,不是他。
苏解容把推开他的手,狼狈地爬起身来,身上发上全是草屑。他难受不已,却不肯接受陆誉的帮助,眼里冒起怒火,几乎要朝陆誉扑去。
苏解容恨道:“你来做什么,滚出这个院子去!将我害成这样难道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若不是花苦苦哀求,这个地方我连日也不想待下去!”
苏解容又说:“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待我!”
陆誉直视着苏解容,开口了。“我要你的心里,有处属于我的地方。”他所有希翼,不过就这么点点。他因遇上他而变得卑微,他的情意对他而言不值提。
“不可能的!”苏解容大声咆哮。“我不可能爱上个男人!”
苏解容再也无法忍受与陆誉同处地,他心里恶心,失控地往别处逃去、逃得远远的,远离这个已经成为他午夜梦回时最可怕梦魇的男子。
花听见声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来不及阻止苏解容的离去,只能来到陆誉跟前。
“姐姐……”花望着他,心里满是担心。
“别叫我姐姐!”陆誉忍不住朝这个人低吼了出来。“你骗我,你说能够重新开始,但切根本完全不可能!我和他怎么可能,不可能了!”
苏解容说的,他不可能去爱个男人。
“我们有辈子的时间啊……”花眼里锭着泪花,神情是那般温柔。“辈子那么长,他总会知道的……”
陆誉看着花,看着这个用花言巧语蒙骗他心的女子。
苏解容的话总是而再再而三地伤他,而后这个女子再给他希望,这两个人聊起手来,让他在无穷无尽的轮回里伤了又痛痛了又伤,几乎无法呼吸。
陆誉神情冷冽。“他的神智已逐渐清醒,等到孩子生下,他也完全清醒,她便会带他离开铁剑门,从此双宿双栖了对吧。”
“不是、不是!”花急忙说道。
“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凌辱你才怀的,而不是他的。你不告诉他只是为了你自己,而非你所说的那些什么将来、什么重新开始!”陆誉将方才被苏解容所伤的气完全发在花身上,他放声怒道:“延陵花,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怎么会相信你,我怎么会相信你!”
他抓住花的手臂,力道大得花脸色惨白起来。
“你说什么!”苏解容的怒吼声在他们身后传来。
而后……发生了什么……那情景有些模糊,模糊到陆誉几乎记不清了……
躲在小院墙外没有离去的苏解容发了疯似地朝他奔来,花脸仓皇地看着他与苏解容,那泪水在秋天冰凉的风里闪躲。
苏解容手中握着的剑,似乎是从他腰间的剑鞘所抽出。
“不要——”谁的声音凄厉喊着。
结束了吗?要结束了吗?当陆誉看着冰冷的剑尖朝着他刺来,他想,这么也好,起下黄泉吧。
或许过了奈何桥、或许喝过孟婆汤,让所有爱恋不复记忆,才能忘却今生纠纠缠缠的切。
来世,不再见。
长剑贯穿陆誉胸口的那刻,他掌朝苏解容胸口击去。
他看见苏解容眼里漫着,此生此世再无法解的恨意。而他,亦同。
突然,苏解容的眼,换成了花的眼,花不知何时推开了苏解容,在他的面前。
陆誉那掌击上花胸口,花眼里有着深深的眷恋,但她张开口还来不及出声,血便溢了出来。
“啊啊啊——”
花倒地,轻轻闭上了眼,脸上仍带着抹温柔。
苏解容跪倒在地放声哭喊,他抱着花拼命摇晃,然而,花确实安安静静地,再也无法给予这个深爱着她的男人丝回应。
苏解容的剑只差寸,便要了他的性命。
殷红的血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他望着那两人,静静地着。
苏解容大哭、苏解容大笑……
他胸口的血似乎永远都止不住了,如同无法停止的眼泪般,静静地淌着。
“可以的,可以的,我们重新开始,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解容心碎了,他心死了。他闭起了眼,缓缓倒在冰冷的她身旁。
延陵花骗了他,她骗了他。
最后眼,是那深深恋了世之人,疯癫离去的背影。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他们……永远不可能了……
耳边似乎还能听见,那年初相遇,谁说道……日不见……如三秋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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