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方才回过神来,太后方才竟是……
太后笑道:“这事儿是我的不是,竟让你受这样的惊吓,若让溶小子知道了,只怕不来拆了我的这把老骨头,也得掀了我这慈和宫的屋顶。”
黛玉脸上一红,道:“太后取笑了。”太后笑道:“他的坏脾气我可比你清楚,你当他不敢么?便是在金銮殿上也敢跟陛下叫板的,也只在你面前才敛了脾气罢了。”黛玉面上绯红,低头不语。
太后笑道:“好孩子,你且放心。虽皇帝昨儿提过要赐两个人给溶儿做侧妃,也好为你们北静王府开枝散叶,哀家却是当场就拦住了。这事儿不必问溶小子,我就晓得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罢了,那小子哀家从小看到大,就是个倔脾气,认死理,认定的事儿从不改的。他的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又何苦耽误两个好姑娘?而且更让你们夫妻不和?没的让喜事变坏事,就更没趣了,那两个姑娘我已经做主了,赐婚给了南安王府的老二和西宁府的老四,倒都是一家人,如今没有过门,叫你一声‘姐姐’,倒也使得。”
黛玉听到此时,不由面上通红一片,便知自己有些莽撞了,只是回想方才太后所言,确也有些歧意,为何要引她往歪处想呢?她聪明绝顶,回思一回,已是明白了几分,相必是想借此来考验她一番。果然听太后道:“……今日不过是借着由头试试你的心思罢了,果然没叫哀家失望。”黛玉正要说话,却又听太后悠悠说道:“黛玉,你可见过溶儿的父亲……先北静王爷么?”
黛玉越发奇怪,摇头道:“黛玉入门晚,公爹业已仙逝,只在宗祠之内见过公爹的画像。”
太后点点头,道:“是我糊涂了,你如何能见过呢。”又道:“当日你和溶儿成婚之时,也算得上是普天同庆了,流水席开了七日七夜,上门道贺之人不计其数,但是他的两个亲姐姐却未曾回来,你可知是为什么?”
黛玉道:“母亲当日说是两位姐姐家中另有要事,不便前来,日后再见吧。”
太后摇头叹道:“哪有这样的理?便是天大的事,也大不过溶小子成婚,她们两个虽也嫁了个人物,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想必是……”
黛玉心中也是一凛,方才想起当初新婚次日拜见北静太妃时未见两位大姑子,她开口相询,却只得一句“路途遥远,来玩不便,日后再见”,当日虽觉得诧异,却也不曾多问。之后,到底也未曾得到一句信儿,那两位大姑子的面也未曾见得。
太后还欲再说,却张口嗫喏了一回,终道:“这事儿我也不便开口,有机会你婆婆与溶儿自会与你说的。”黛玉只觉一时摸不着头脑,太后今儿是唱哪一出呢?只是她这样说了,黛玉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是。”
一时太后又道:“害口可还严重么?”黛玉腼腆一笑,道:“倒还好,只是早起之时反应厉害些,偶尔也有些头晕。其余也都罢了。”太后点头笑道:“这便好,你好生养着。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别去管,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溶儿和你婆婆。再不然就来告诉我也成,只别存在心里。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让人做去。到时给溶儿生个健健康康的孩儿,男女都好,我们都是欢喜的。”
黛玉面上通红,低着头道谢。太后看她羞赧的样儿,便笑了:“你这孩子,都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还这么害臊?”黛玉越发不敢抬头,只低头不语罢了。
一时又说了一回话,黛玉便觉有些疲累,太后早已看见,便命宫女好生送黛玉回去。黛玉也不推辞,道谢告辞出来。
晴雯雪雁等见她出来,方如释重负,忙谢过宫女,而后上来扶了黛玉出去。
一路之上黛玉犹自思索,她此时方知自己初嫁入府中之时的怪异之感来自何处了。可不是这个么——两位即便是身为王爷的亲弟弟大婚也不出面的大姑子,还有这北静王府凋零的人丁。她林氏一族也就罢了,相较于荣宁二府贾氏一族,那每年祭祀之时是何等的热闹,这北静王府是何等的单薄?大家氏族素来讲究的是人丁兴旺,偏他们府中是清静如斯。
黛玉一时又回想起那日暖香一事,太妃的态度似乎是过度了些。心下几个回转,已是约略猜到了几分。这太妃当初只怕就是一个凤姐吧。
不多时已回转至王府了。黛玉掩了心思进了门,便有丫头媳妇迎了上来禀说太妃已经回来了。黛玉便搭了丫头的手去太妃房中。太妃见了她,听说是太后请了她进宫去说话,也很是欢喜,不一回便命黛玉回房歇息。不须赘言。
第十三回
因今年八月初三是贾母八旬之庆,阖府上下皆商议了大庆一番,议定从七月二十八日起至八月初五止,荣宁二府齐开筵宴,款待宾客。从七月上旬起,上门送礼者络绎不绝,宫中也有赏赐下来。凤姐这些时日以来,身子已好了许多,里外理事忙碌不断,可今次到底不比从前,每日上下忙碌也觉得吃力了些,她自上次小产之后便不敢逞强,便与贾母王夫人商议了,仍让李纨探春二人帮衬,方才好了。
这日忙碌了一回扶了平儿的手回至房中,才吃了点子燕窝粥,便见贾琏进来了,见了凤姐,道:“今儿可是好些了么?我瞧着面色倒是比昨儿好了些。”凤姐叹道:“不过是挣命罢了。”贾琏笑道:“怎么你也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凤姐冷笑一声,道:“我可说错什么了,咱们在这里累死累活可挣着什么了?陪了钱财名声面子不说,里外还落了个不是。你瞧瞧现在这里的人,哪个不想吃了我的?”说罢眼圈红了。
贾琏“嗐”了一声,道:“罢了罢了,都是我的不是,外面这样乱,你好不容易偷空歇一歇,还招你生这样的气。”凤姐听他这般说,倒是将那灰败之心略减了几分,道:“你这会子进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有饥荒了?”贾琏道:“没事,不过进来喘口气罢了。”接过平儿递过的茶,一口喝了,道:“一个个都是上赶着来奉承的,竟比去年还多了好些。我竟是糊涂了。”
平儿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二爷可忘了如今的北静王妃么?”
贾琏一愣,笑道:“如今的人也太会折腾了,我说呢,怎么好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送了礼来,又都是些人参灵芝燕窝的补品,原来是为了这一出。这歪倒是转的深。”
凤姐叹道:“都是势利之人,有什么趣儿?平儿,你亲自去看着把那些礼登记造册。”贾琏看她凝重的样自,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你又不是今日才当家的,竟这样大惊小怪起来。”凤姐道:“如今哪里比得了往日?”贾琏看她一眼,心中倒是了然,也不言语了。那边平儿答应着,伺候了凤姐漱口毕,而后方出去了。
贾琏又坐下吃茶,笑道:“刚才说到王妃,我正想说呢,你如今吃的人参也是王妃命人送来的吧,我竟不知这人参也有这样的效儿,你如今的面色是比吃前好多了。比起这个,从前咱们吃的,竟成树根萝卜了。”
说到这个,凤姐也笑了,道:“这是我们姐妹的情谊,如何说的?你以为那人参是寻常就得的,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那样好的呢,何况是你这个半吊子的?”贾琏笑道:“那你便好生吃着,若吃完了,咱们再要去。”凤姐“呸”了一声,笑道:“好没脸的爷们,那样好的东西,给你一次了,竟还好意思要第二遭的?难不成把王妃当成开善堂的了?”贾琏笑道:“我不过是为你好,你若真吃那个参能养好身子,便是让我去求一回也不值什么的,况王妃和你好,哪里能在意人参什么的呢?”凤姐点头不语,眼中似有泪意,一时又问道:“可向王府递帖子了?可有信儿没有?”
贾琏道:“帖子早递了,只是没见着人,如今她在养胎,等闲都不见人的。北静王爷也疼她的很,不知道能不能来了。”凤姐点头道:“咱们家这些姑娘里,就数她最有福。当初她一个人在这里,咱们不过小小帮了她几次,便得了这样的回报,可见人还是需得行善才好。”贾琏笑道:“这可奇了,你竟也信起这个来了。”凤姐叹一回,不与他分辨,一时见天色已不早,便传了饭来夫妻二人吃,贾琏又往外面去了。凤姐这边也有不少人等着回话办事。
如此忙碌之下,已到了七月二十八日,阖府上下彩带飘艳,帐帘飞金。因今日宴请的是皇亲诰命等,贾母等一早便按品大妆迎接。
先一时到的是南安太妃并几位诰命夫人,贾母等边迎至大观园嘉荫堂中歇息。而后便有管家媳妇来禀报说北静太妃与北静王府已到了正门外了。贾母喜得眉开眼笑,忙忙搭了凤姐的手前去相迎,远远得便看见黛玉一身大红牡丹掐金锦绣华服自那大红华盖八抬轿子里走出,早有身边伺候的女官上前扶了她下轿。北静太妃也已下来了。婆媳二人一路挽着手往里走来,间或说笑一二句,贾母等忙跪下。黛玉早已看见,忙命人扶住,待至荣庆堂方才入座。黛玉便搭了丫头的手至贾母跟前笑道:“外祖母,外孙女给你拜寿了。”慌得贾母一把搂住,道:“使不得,使不得。”两厢谦让推辞再三,方才落座开席。
席间那南安太妃笑道:“我可还记得前两年老太君寿宴之时,你和你媳妇见面时候的模样。啧啧啧,当时就拉着人家的手不松了。瞧瞧,如今可不是就接回家去了么?”说的众人都笑了,倒把黛玉说的脸上绯红一片。北静太妃笑道:“都好了吧,也少打趣几句,好省省你的口水吧!”说的众人都笑了。
一时席间一位诰命笑道:“当日见的那些个姑娘们,个个都是好的,如今都大了,可都嫁了么?若在,也该请出来见见。”贾母便让人去内室唤了迎春探春惜春出来,末了又道:“若是宝姑娘也在,也请她来。”一面笑道:“湘云已许了卫家,议定十月底出嫁,今次便没有过来。”
说话间迎春姐妹等皆已出来,与众人见面厮礼过,见黛玉也在,皆是脸上欢喜。众诰命中有不少是前番曾来过的,迎春已是妇人妆扮,但温柔沉默,可怜可爱,倒也罢了。倒是探春,越发出落的好了,惜春近来眉目也长开了,自有一股美人胚子的底子在。便是宝钗也越见沉稳端庄,众人赞一回,有一个初来的诰命,笑着拉着宝钗的手问道:“多大了,可许了人家没有?”因众人在,宝钗直窘得面色通红,只得照实说了。那诰命一听她说,不由松了手说了声:“嗐,想来你爹妈定是疼你疼到骨子里,不过也太糊涂了,难道不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怎么就不知道为你着想一番?罢哟罢哟!”众人也有听见的,也有知道的,都抿了嘴笑。饶是宝钗,也不由脸上绯红起来。好在旁边另有一人说话岔开了,方才罢了。
此时天气炎热,虽屋内用了冰,也难免燥热。黛玉身怀有孕,较之常人更怕热些,况又穿着大衣裳坐了一回,额上已泌出了细汗。雪雁晴雯早瞧见了,便告知太妃知道。太妃本欲回去,只是想到贾母与黛玉襦慕情深,今日又是贾母寿宴初日,方才来这么一会子便要回去,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少不得要再坐一回,便道:“既如此,便去洗漱了再回来,换身衣裳。”贾母忙答应着,凤姐早上来了,领了黛玉等人往一旁侧殿更衣。黛玉也不推辞,告了声罪便扶了丫头的手去了。众人皆知她此时最是娇贵,都不理论。北静太妃再三命人好生伺候着,自己便在此与贾母、南安太妃等人说笑。
凤姐领了黛玉等到了侧殿,自己便带了丫头在外面守着,不想却有丫头来说王夫人唤她过去,她踌躇一回,只得命平儿守着,往前面去。
而屋中黛玉稍事洗漱一番,已觉清爽多了,又换了一件水红色百蝶蹙金疏绣绡纱衣,喝了点温蜜水,方觉好些。正欲回去,却听地外面门上“叩叩”两声,而后一个声音道:“贾门王氏求见王妃,请王妃赐见!”
黛玉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她一身铁锈色满菊对襟褙子,藕荷色棉罗裙,端庄木讷,如同槁木一般,因长年礼佛,身上散发着檀香的气味,却不觉宁馨安雅,反而有一股陈腐之气,几欲令人作呕。黛玉便择了较远处一张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黄花梨六方扶手椅上坐了,道:“二太太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若让众位王妃诰命们等急了,可不好!”
王夫人低了头道:“王妃息怒,此番求见,实在是迫不得已,请王妃恕罪。”黛玉冷道:“哦?是么?”便不再言语,只拿了茶盖子拨着杯子。
王夫人低头称是,身子摇了摇便要站起,雪雁笑道:“二太太怎么越发不知道规矩了。王妃未叫起,怎么便要起来了?”王夫人面上一僵,一旁的婆子道:“王妃体格仁下,二太太年纪大了,又是长辈,便赏个座儿也是应该的。”黛玉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只瞥一眼王夫人,王夫人转过身便给了那婆子一巴掌,骂道:“放肆的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这里嚼舌头了?还不快出去!”那婆子连委屈也不敢,只忙跪下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王夫人方才赔笑道:“王妃恕罪,她们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了。”晴雯冷笑道:“二太太有话快说吧,那边可要开戏了。”
王夫人脸上一僵,心中只恨不得将晴雯生吃才解恨,脸上却一点也不露出,只忙赔笑道:“知道王妃忙,只是有事要与王妃商量,偏又不得见王妃的面,只得出此下策,请王妃恕罪。”她一顿,谁知黛玉并侍立的雪雁晴雯并没有接话头的意思,不由有些讪讪的,便继续道:“王妃自小便没了母亲,从小儿便在我们这里长大,我虽有女儿却是远远在了宫里不能见的,说句实话,我是把王妃当了亲女儿一般疼的……”
话才说到这里,却听黛玉三人皆是“噗嗤”一笑,晴雯更是笑道:“哎呦呦,二太太,您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王夫人脸上窘红,见黛玉笑得眼都眯了,似乎是听到难得一听的好笑话一般,道:“二太太已有了宫里的娘娘女儿,哪里还要什么女儿了?再说,我也当不起。”王夫人一窒,只不知说什么才好。
黛玉见她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语焉不详,更是不耐烦起来。王夫人忙笑道:“王妃哪里知道我的心,我这个人嘴笨,不像凤丫头口齿伶俐。我心里想的是这样,可嘴里却常说不出。我心里实在是把王妃当亲生女儿一般,和三丫头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说到三丫头,我可真愁的很。她虽不是我生的,可是自小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虽面上淡淡的,也是因她娘赵姨娘不尊重,其实心里待她比宝玉还亲些呢。你们姐妹几个自小儿一处儿长大的,王妃自不必说了,只最有福气的,二丫头如今托菩萨保佑,也是好的。只是这三丫头让然担心,她可只比王妃小一个月呢,如今也不知道悬在哪里呢!前儿官媒过来相看了,倒是有个好人家,只是人家一听她是庶出的,便连话也不说了。王妃是知道三丫头的,她心气儿高,这事儿以后,虽没说什么,到底在屋子里哭了好一场,我后来打发丫头去瞧她,两个眼睛肿的核桃一般,可怜见的,倒把我心疼得什么似的。赵姨娘还闹腾——王妃你说,可让我忧心不忧心?”
黛玉原不耐烦,只是听她说到探春,便也听进了几分。前后思量一番,也知道探春的性子的,便也信了一二分,只点头不语。
王夫人见她面上似活动了几分,心中窃喜,忙道:“王妃如今是好的了,也别忘了往日的姐妹才是。只是不知是否知道哪家公子有好的,也与你三妹妹说合说合,若成了,也是□德无量的。”黛玉又好气又好笑,道:“二太太说什么呢?我哪里能知道什么贵家公子,便是说媒说合的事,也是我该说的么?”
王夫人便道:“是我老糊涂了。只是太过忧心三丫头的事儿,倒是有些草木皆兵,见了根草便想当枪使了。”
黛玉见她说的不伦不类,也不理她,只让她继续往下说,看说出个什么来。
果然王夫人又道:“昨儿我进宫觐见了娘娘,倒是听娘娘说起了。王妃可甚是得太后娘娘的赏识的,三两日便请王妃入宫觐见的。娘娘倒是总惦记着王妃,却总不得一见。”
黛玉道:“二太太糊涂了。宫里是什么地方?是谁都能见的么?宫里的规矩,严禁妃嫔私相传递。二太太怎么不想想连物事传递都是严禁的,何况内外命妇相见?”
王夫人忙赔笑道:“这不过是我们娘儿私下的见识罢了,总想着都是自己人,彼此常见见,也亲乎些。便是有什么事儿,也能彼此照应些,可不两全其美?”
黛玉哪里不知道她?br/gt;
红楼同人之红楼如梦第2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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