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皇后与寿王有私……”
邵敏道:“她胡说。她空口无凭说这么一句,你就信了?”
元清愣了愣——邵敏否认的太顺口了。
“她——她说皇后不想侍寝,就给自己下药……”
邵敏叹了口气,开始脱衣服。
元清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蹭,“朕没有那个意思。敏敏不愿意,朕,朕……”
邵敏闻言果真停下来,揉着眉心疲惫的道,“瞧,我用得着下药吗?”
元清刚刚有些粉红泡泡的心瞬间被丢到尘土里踩了两脚,“……你就是仗着朕喜欢你……总这么拿捏朕,朕也是有脾气的。”
邵敏道:“我自然知道,又不是没见过……我只是没力气了。你要还气不过,自己来脱。”
元清跪坐着,一动不动,只喘息里渐渐带上鼻音。
邵敏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当初不愿意,是因为你还小。女子年十五及笄,男子年二十而冠,这之前都只是孩子。”
元清委屈道:“你就知道把朕当孩子,你自己才多大。”
邵敏掰着手指开始算,元清气不过,扑上来要她的嘴唇,邵敏笑着推他,道:“等等等等,先把话说清楚了。我总看你这么憋着……”她伸手捧住元清的脸,目光中笑容淀积,透出柔情来,“我心疼。有什么不能抹开说的?互相喜欢本来是件开心的事,把自己弄这么委屈,何必呢?”
元清伸出手指卷住她的头发,酝酿了好久,终究还是无法问出,她是否与元浚有过私情。
邵敏无奈,只能提起力气解开自己的衣带,而后吻住他,翻身将他推倒,像一只煮熟的青蛙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天旋地转道:“我不行了,剩下的你来。”
元清心里怨气早消得差不多,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哭笑不得,伸手揽住她的后背,嘀咕道,“病了就好好休息,把朕说的跟禽兽似的……”
欺骗
邵敏挣扎着从寿成殿赶过来,又跟元清折腾了一阵子,劳了神思,终于再也撑不住。元清见她昏沉得厉害,也不让她再回寿成殿,只让她在龙床上歇了。
元清不肯说出心中猜疑,邵敏不逼他,却也惦记着。
她迷迷糊糊睡着,隐约觉得元清是在给她喂药。她分辨不出是梦是醒,脑中全无防备,只觉得自己该告诉他些什么,便攥了他的手,道:“元清……”
元清太久没听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不觉有些恍神。
邵敏梦话一般呢喃着,断断续续道:“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你什么都不说,总要人哄着,都不要紧……我喜欢你……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你不明白,已经……”
她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混入鼻息,再听不见。
元清还端着药碗,身上晃了两下,汤药泼了一手,却没觉出疼。他将药碗随手一放,跪坐到床前,俯在她耳边,低声问:“为什么没有时间,已经怎么了?”
邵敏张了张嘴,元清忙慌张的凑上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邵敏没有发出声音,她已经昏睡过去了。
元清攥着邵敏的手,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脑中清明如昼。
他先想到的是,难道邵博终于要对他下手了?可是他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就算他不放心邵博,却也不得不承认,若邵博真有篡立之心,没道理要辞官去洛阳。当他还在内阁时,手执权柄,也不敢说能一定成功。何况如今远离京城、闲赋在家?元清对他的不放心,一如汉宣对霍光,只因此人活着便让他锋芒在背。
何况他也不信邵敏会帮助邵博害他。
但是为何都喜欢了,反而没有时间了?
他一遍遍回忆着与邵敏相处的点点滴滴。望到手腕上缠着的络子时,思绪忽然便停了下来。
邵敏说这是少时高僧所赠,据说能解百毒,她虽不信,却也一直带在身上。
——什么人才会对皇后尊位视若不见,对帝王恩宠一笑置之?
他一直都觉得邵敏过于淡泊了,对什么都没有执念,将一切都看做过场。她不做防备却也无法引诱,让人只能利用她天性的悲悯,用楚楚可怜的伪装来打动。
他知道这很荒谬,可是他控制不住的想,难倒邵敏的执念不在红尘,她想要抛下他去寻仙问道?
难道这次出宫,她遇到了什么妖言惑众的老头子,对她说了些混账话,让她觉得机缘将至了?
元清心里乱七八糟的。他一贯不信怪力乱神之说。也觉得邵敏不是迷信之人。
但是他却不敢松开邵敏的手了,仿佛他松手了,邵敏就真会羽化登仙。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自己是皇帝。佛家有言曰,皇帝是现世佛;道家也说,天子承天应命;书中还记着,武后一道诏令,百花背时盛放。
因此他拽下几根头发系在在邵敏手腕上,又在她手背上盖了自己的私印。
做完这些,他忽的愣住,想起当年英宗皇帝如何求仙拜佛拜祭天地,甚至大赦天下、手刃亲子,试图挽留朱贵儿的性命,却最终未能如愿——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意纵有偏听,也不会偏向皇帝。
而他竟做这么蠢的事。
他将头发撤掉,又用湿毛巾擦去邵敏手背上朱砂。吩咐人照看好她。而后大步走出去,命人宣召中牟县随驾人等。
将所有人都问完之后,元清用手撑着额头静默不语。
那些人以为他要问罪,互相推诿陷害,说辞乱七八糟,却也能找出一样的地方来——他们都有意无意的将疑绪引向邵敏与元浚。
元清自然是不信的。他已经被伤成那个模样,邵敏要害他,随便动点手脚便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他却忽然不敢信元浚了。他仍记得在宫中时,墙角多了一张蛛网元浚都知道。宫中守卫巡逻如此严密,他也能寻出空隙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去。可是他跟着张维在熊洞边经过三次,居然都没发现哪里有异常。
怀疑元浚要害他,比受伤的当时还要让他难受。
他知道元浚喜欢邵敏,他七八岁、元浚十一二岁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当初冷落为难邵敏,也未尝不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这本来是他四哥喜欢的女人。
但后来他喜欢上了邵敏,虽然看她跟元浚说句话都要猜疑半天,却从来没想过要为此除去元浚。
而元浚居然为了邵敏,对他见死不救。
他自我开解一般想着:元浚也许只是一时疏忽。毕竟谁会知道他能跑到熊洞那边去?而且身边侍卫都没来得及跟上来?何况凭借元浚的身份和过去,他昏迷重伤滞留中牟时,元浚什么事做不成?
但是无论他怎么为元浚开解,都有一个事实梗在中间。
——当时元浚明明比由贵离他要近,却是由贵的箭救了他的命。
如果连元浚也是会变得……这世上他还能相信什么?
与此相比,另一件事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但凡近身伺候过他的,尤其是太医,都以为他活不了了。可是邵敏屏退了所有人,守在他的身旁,他却过了一天一夜,奇迹般醒过来,并且很快痊愈了。
太医们说是“上苍庇佑”,说他“福泽深厚”。可是元清却忍不住想起邵敏那句“我没有太多时间给你”。
他记得儿时最难熬的隆冬里,他蜷缩着薄薄的被子里,病得咽不下东西。那个时候他的生母对他说,每一个受难皇子的身旁都有一个好心的仙女护佑,她会保佑他逢凶化吉,给他温暖的被褥、美味的饭菜,还有拥抱与疼爱。
他问为什么我没有,如果有我为什么看不到她。
苏淑妃说,原本就是看不到的。正是因为看不到,所以她才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了她,握住了她的手,那么她也就要离开了。
——在他尚不懂得温情、不明白苦难时,他的生母就在尝试着告诉他,他可以怀抱着希望乃至美梦,却必须同时明白世事从来不得圆满。
但是他就是想要圆满。他不但要两情相悦,还要长长久久的相守。不管邵敏为了什么不肯再给他时间。他既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就没道理让她再挣脱。
他想起邵敏身旁曾有两个陪嫁来的丫头。便命人去寻找她们的下落。
邵敏半夜醒过来,头脑依旧昏沉。她见屋里已起了灯,便问:“什么时候了?”
元清眼睛红肿,却仍是强睁着守在她身旁,听她开口,才飞速扫了眼后面的西洋钟,道:“亥时了。”
他声音竟是比邵敏还要干哑,邵敏觉出他指尖又冰又僵,料想他就这么守了半夜,心疼不已。便掀了被子,道:“上来吧……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睡?”
元清怕自己身上凉气再冲了她,便示意身旁侍女给他脱衣服。他脱衣服时仍是握着邵敏的手,换着手脱袖子。邵敏含笑望着,道:“怎么了?”
元清顿了顿,垂下睫毛,脸上泛起一层红,道:“朕想……出恭。”
邵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忍不住噗的笑起来,结果扯着太阳|岤疼。一面揉着,一面道:“准了,去吧。”
元清有些羞恼的揉搓着她的手心,低声道:“敏敏跟朕一起。”
邵敏不由看了看他——元清最怕在她面前出丑,便是很丢人的哭出来,也必是选用楚楚可怜的姿态,断然不会是涕泗横流那般凄惨的哭法。这一次未免太反常。“出什么事了?”
元清垂着头不答话。邵敏见他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的模样,只能强忍着身上虚软,坐起来,笑道:“你怕黑?”
元清目光泫然扫了她一眼,而后闷声钻进被窝,缠住了她的腰拉她躺下,道:“睡吧。”他把头埋到她耳旁,呼吸里有种强装的平静。
邵敏知道他心里又藏了事,无奈的叹道:“我难得主动一回,你却什么都不说。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怎么可能睡着?”
烛火毕剥。
邵敏半晌没等到他的回应,只能推了推他,头晕目眩的试图起身,道:“走吧。”
元清有些紧张道:“去哪儿?”
邵敏唇角笑容微妙,“你不是要出……”
元清愤愤的起身咬住她的嘴唇,把她带倒了。邵敏以为他在闹,不由又笑起来。
等她笑完了,元清才有些委屈道,“敏敏在梦里说,已经没有时间给朕了。朕怕一松手……你就不见了。”
邵敏身上一僵,元清忙更紧的缠住她,问道:“为什么没有时间?你要去哪里?有什么瞒着朕吗?”
邵敏道:“我哪里也不去。我自己都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偏你连梦话也记在心里。”
元清道:“朕总觉得不像是梦话。”
邵敏知道这孩子偏执,轻易糊弄不过去。费力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到,“韶华易逝,红颜难再。你正当少年,我却已经是个老姑娘了。我越来越老丑,你身边还会不断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出现……不是我没有时间给你,我只是怕你不肯等我。”
元清半晌没有出声,忽然便松懈下来,压在邵敏身上闷闷的笑了起来。
“原来不止朕怕自己小,敏敏也在怕自己老。”
邵敏腹诽道所以说谈恋爱要找个年纪差不多的,否则双方都没安全感。养成系什么的最不靠谱了……
元清笑着蹭了蹭邵敏,“这么说反倒是年少些好。这样朕以后就不用怕敏敏因为朕老丑不要朕了。到时候朕可以扯着敏敏脸上的褶子说,你比朕还要老丑,朕都不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朕?”他笑着笑着便把头埋在邵敏的胸前沉寂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低哑里带了些祈求,“敏敏快些变老吧……如果你在朕眼里能老丑一些,如果你老丑了就能更把朕放在心上……朕也好……”
他心里疑虑一解开,睡意来袭,声音渐低。
邵敏推了推他,无奈道:“喂喂,你不是要出恭吗?”
元清咬了咬她的嘴唇,低声笑道:“朕骗你的……”
元清前日派人去宣由贵,却没找到他,只以为他又出城打猎去了。
谁知第二日一早礼部匆忙来报,说由贵一夜未归。他们派人去寻,才知由贵已经离了汴京治下。在他住处翻找,只找出一封信来——原来由贵父亲病重,他急着赶回希提王庭,已不告而别。
元清看完了他留下的信,静静的舒着气,缓解心中愤怒。
王聪明在一旁道:“陛下……”
元清道:“信真的是由贵写的?”
王聪明道:“侍卫们说是从他馆舍里搜来的,那时他人已不见了去向。至于是不是他写的,奴才还真不知道。”
元清再看了眼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皇帝陛下亲启”,像极了由贵来去自如的模样,再压抑不住,用力的将桌上东西悉数挥落在地,怒道,“他哪来的病危的父亲!他父亲巴合早在希提破阵时就死在乱军里了!连一个人都看不住,你做什么吃的?!”
王聪明应声跪地,颤巍巍道:“奴才已派人去追……”
“追什么追?!”元清攥着那封信,想到信头兄弟二字,一面恼他骗自己,一面却并不觉得恨他,“朕现在命人追,只徒显得自己没度量。连智谋都慢他一步!他既敢留书走,岂能让你轻易追到?难道你要挨家挨户搜,一城一关的张榜?”
王聪明道:“但是他竟敢愚弄陛下,奴才早觉得此人阴险……”
元清自己恨不能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但王聪明要说他坏话,元清反而不愿意听。只皱眉道:“行了行了,朕迟早会踢他个狗啃泥。用不着你在这边挑拨。”
他将信重新封了口,递给王聪明,道:“交给内阁高宦成,让他自觉检讨,看由贵这几个月都套走些什么东西。上面落款的希提文,也让他找人译出来。”
邵敏刚回寿成殿躺下,打开通讯器便听到红玉在那边乱吼。
不由头痛道:“慢慢说。”
“东家,不是,钱大进从西疆传信回来,王臣的由贵王子早在去年兵败时就被杀了,你们那里的那个是假的。”红玉急匆匆道。
邵敏“嗯”了一声。
红玉又吼:“把他抓起来啊赶紧的,他就是那个帖木儿!希提左相他老爹快病死了,你把他抓起来,希提就乱了套了!后面那些事就都不会发生!程友廉就不用死了,赶紧的赶紧的赶紧的啊!”
邵敏堵着耳朵,切断了通讯。
龃龉
片刻之后,邵敏再次打开通讯器。
红玉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委屈的低声道:“师姐,我错了。”
邵敏揉着太阳|岤“嗯”了一声,道:“钱大进怎么吩咐你的?”
“他说让我告诉程友廉……”
“那你还在这儿跟我废话?”
“蔡姝刚去了……”
邵敏又应了一声,半晌,那边红玉沮丧低沉的说:“师姐,我喜欢程友廉。就算回不去,我也想要救他……”
邵敏顿了顿,又“嗯”了一声,道:“我明白……”
——所有时空旅行中,镜面时空之间的穿越是最稳定安全的。但是镜面时空并不是绝对的,说不定哪天哪一方出了什么变数,双方的历史轨迹就分道扬镳了。如果两个时空的不对称误差在可控范围内,勉强也还能再开通航道。但若误差超出某个范围仍要强行穿越,那么可靠性与安全性上就彻底没有保障了。
历史的惯性很大,她们救一两个人甚至杀一两个人,通常都撼不动它的方向。
但是帖木儿这个人几乎决定了未来中原与希提之间的关系,他的未来关系到千千万万条性命。这个变动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她们很可能因此回不去了。
何况,由贵性情平和亲善,很懂得变通,和希提那个好斗的右相截然不同。若不是他掌权,西疆战事最起码还要持续二十年。谁能保证除去他就一定是对这个时代好?
邵敏不说话,红玉带着鼻音,怨恨道:“你才不明白……反正你的小正太怎么样都能逢凶化吉。”
邵敏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一次是红玉掐断了通讯。
由贵来中原,虽交游对象多是权贵重臣,但本朝尚文,他这种粗豪的性子在文苑清流主导的朝中并不讨喜。何况他也没有当间谍的意思,并不曾刻意打听过什么机密,因此倒也不曾被他套走什么。
信上那行希提文礼部给译了出来,意为“有所隐瞒,深感愧疚。希提左相之子叙伦?帖木儿敬拜”
元清看了又掀了一次桌子——有这么道歉的吗!看都看不懂,半分诚意也无!
元清满脑子火气,程友廉恰在这个时候来禀,由贵是假的。
元清哭笑不得,直接将信丢给他。
程友廉读过之后,面无表情道:“如此看来,消息基本属实……陛下,希提左相帖木儿病重。纵使叙伦及时赶回,只怕帖木儿一支势力也要削弱。希提右相人称疯狗,他若掌权,只怕边疆战事又要开启……”
元清道:“边疆之事不是一直由你协理吗?能打退他一回还怕打不赢第二回?”
程友廉道:“上次他亲自出征,若能活捉了或者杀了他,自然一劳永逸。可惜让他逃了。他原本就深谙用兵之道,又吃一堑长一智,只怕不好对付。希提骑兵胜在来去自如,他若以长击短,只怕我军劳而无功。何况北方铁赫也蠢蠢欲动,双线作战,对我不利。”
元清略有些倦怠道:“那你说怎么办?”
程友
皇后第19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