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交易,在下又岂会理会他?”甄财神收回放在简随云身上的目光,呵呵笑着,“这位大爷请我救他,而他愿意为他的命付出五千两银子,在下有银子可赚,何乐而不为?”
是马如自己主动联系的这个人?
昨夜马如被一掌拍出后,立即受伤,跌飞出去,但当时人太多,他未能跌在人群外,紧接着便是一轮血战,他倒在地上如果一时未能爬起,定是被无数人踩踏。
但正因为没有站起的机会,才躲过了箭阵无坚不摧的威力。同时也换来了他现在的遍体鳞伤。
“原来阁下做买卖是要亲自出马的,如果收过你哨子的客人同时在各个地方吹响了哨子,阁下岂不是要活活累死了?”
“姑娘,此言差矣,在下有无数人脉,也有无数耳目,他们都为在下服务,自然用不着在下亲力亲为,只是这一次,巧了,在下刚刚好就在附近,又正好闲着无事,这才亲自接了这笔单子。”
“这么巧?刚好你就在附近?”
“的确就是这么巧。”
“那你要带着他们到哪里去?”
“受伤之人,自然是要带着他们去医馆。”
唐盈笑了起来,“去医馆,是要救治他们?”
“呵呵,大爷们要的,也是让我救活他们。”
“喔?如果他们受的伤非同一般,医馆中的大夫救不了呢?”
“在下敢接这笔单子,敢收他们的银钱,也自然敢担保会救活他们。”
好大的口气,普通的大夫,怎么会医治江湖人各种各样的伤势?单说马如昨夜那一掌,便非普通人能治得好的。除了内伤外,那一掌颇为古怪,并非中原的掌法,说不准是带了毒性的。
“这么说来,你还真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做了?”
“不敢不敢,有钱好办事,就算在下没什么能力,但在下可以用银子请别人去办,全天下的事,哪有银子办不到的?”
“那你可知你救的是江湖人?”
“江湖人也罢,山上的人也罢,哪怕是天上会飞的人,对在下来说完全一样,只要有银子可赚。”他的话中把“江湖”二字曲解了。
“喔?你不怕因此惹上江湖中的麻烦事?”
“在下只管老老实实做生意,一来一往间没犯着哪家王法,何来的麻烦?”
这话倒是耐人寻味,唐盈的眼眯了起来:“你身后这些抬担架之人,似乎不简单——”
再瞟了瞟那些人的腿脚,只有下三路功夫高强之人,才会走路那么稳而无声。
“呵呵,再不简单的人,也需要银子,在下刚刚才说过,就算在下没什么能力,但在下可以用银子请别人去办,他们只是拿了在下的钱,为在下办事而已——”
“原来他们受雇于你?”
“那是自然,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在自家府上也会雇些身手好的人做个护院,保个安全,何况是在下这种生意人,雇些有身手的人不足为奇——”甄财神抿着上嘴唇,乐得眼也眯成了一条缝,“姑娘,有钱能使鬼推磨,在下要雇人办事,钱越多,人手也越多,在下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你要不停地赚钱?”
“不错,不错,越多越好!”
“无论哪方面的生意,你都会接?”
“那是自然。”
“不论客人让你做什么,就算是于理不容的事,只要有足够的银两,你也都会做了?”
“呵呵,基本上是。”
“喔?那你倒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商人了,唯利是图,利字摆中间,要预祝你早日成为天下第一首富。”她的话里含着极大的嘲讽。
“谢谢姑娘,不过——”这个人的嘴又咧得很大,眼里亮闪闪的,“虽然在下的生意无所不包,有利可图便会去做,但有一个例外——”
“喔?”唐盈听得有了些兴趣。
店内其他二人也竖直了耳朵。
“天下间有一个人,对于他的话,在下服得很,如果是他不让在下做的生意,就算是把全天下所有的财富都堆到在下面前,在下也不会去做!”
唐盈挑眉。
另外二人则睁大了眼。
他又用手抿了抿上嘴唇,继续:“但如果是那个人亲自开口让在下做什么事时,就算没有一厘一分的报酬,在下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是花光所有的身家财产,也要做到!”
唐盈意外了。
简随云抚着杯沿的手指,也停了一停。
“那个人是你的东家?”唐盈不得不好奇了。
“非也非也,在下向来自由,不喜受人束缚,自己便是自己的东家,也是万千人的东家,岂会听命于人?”
“喔?那个人是你的爹娘?”
“非也非也,在下的高堂包括所有的亲人长辈早已去逝,只有在下孑然一身,赤条条来去。呵呵,日后倒是有可能会取个媳妇,生些娃娃。”
唐盈越发地起了兴味,“听起来,你倒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却怎么会听另一个人的?”
“呵呵,在下谁的也不会听,但偏偏就会听他的,而他是在下最最敬服的人,这辈子是,下辈子也会是,下下辈子还会是。”
说罢,他的笑突然与先前的不太一样,只是嘴唇往一边勾直,没有再露出牙齿,眼里带了些神秘的色彩。
“天下竟然还有那样一个人,听你这一说,他岂非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
“不错,姑娘如果说别人了不得,在下心中还有那么些不服气,但如果说这个人,在下服得很,呵呵……”
唐盈愕然。
另外两个人也面面相觑。
“在下急于赶路,姑娘,还有这位朋友——”真财神又转向简随云施了一礼,“咱们有缘再相逢。”
说罢,晃了晃手中的翠玉算盘,摆摆了手,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上路了。
但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露出一个笑。
那个笑实在特别,如同刚才的眼神一般,就似藏着无数秘密,而且似乎是专门对着简随云笑的。
唐盈甚至注意到,对方走时冲着简随云施礼时,弯腰的幅度不小,比第一次见面时那种欠腰的程度要深了许多,也比刚才对她行礼时深许多。
但这只是一个小细节,也许是她想太多了,随即摇摇头,也笑了起来。
“姑娘要记得,若有需要时,就吹响那只哨子——”
窗外突然又传来那个人的话。
唐盈的笑僵在了脸上——
对方认出了她?如果没有认出,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有黑色的竹哨?但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精细无比,连表情都无法掩饰,对方怎么会认出她?
难道仅仅凭着她与简随云在一起,就认定了她是前几日的那个人?或者是自己的声音与身上散出的气质出卖了自己?
如果是这样,对方的眼力与记忆力便实在不简单了。
普通的人,怎么会轻易记得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声音?
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个人如果是个不放弃任何一个生意机会的商人,为何不理会店内现在的其他二人?
他们,可是有身家的,如果与他们做买卖的话,报酬自然也少不了,那人既然不在乎与江湖人做生意,为何偏把这两个人物人漏过了?
思虑间,看向了那二人——
发现对方也在看着她们,两双眼在她与简随云身上扫视着,见她望过去后,其中的一人开口了——
第四十章乱局是必然的
在“真财神”离去后,店内另外一桌上的其中一人开口了——
“姑娘认识刚刚那个人?”
开口的是个男子,眼神明亮,亮得并不咄咄逼人。
唐盈摇头,笑:“有过一面之缘,不曾熟识。”
男子也笑,笑得温雅俊秀,“那是一个古怪的人。”
“的确古怪。”
一阵沉默。
“听姑娘先前话中之意,那些担架之上是江湖同道?”男子在沉默稍顷后,又问出口。
他与身旁的女子,无法瞧到风过时麻布被吹起的瞬间,只听到了自称商人的怪人与唐盈的对答。
“惊鸿一瞥,未能瞧得清晰。”唐盈含糊回应着。
男子再一次笑,“在下柳沾衣。”
聪明的人懂得不追问别人不想回答的问题,这个男子很聪明,觉察出唐盈的含糊后,不再追问,而是双手抱拳。
“小女子柳扶摇。”另一个女子也在此时自报家门。
“原来是柳家堡二少堡主与三小姐,失敬失敬!”唐盈回礼,言语上极为收敛。
“不知姑娘与这位朋友怎么称呼?”柳沾衣的一双眼盯向了简随云,问着她们。
他的笑,似春日暖阳,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温暖,也很难拒绝回答他的问题。而在往日中,也确实很少有人能拒绝得了他的笑。
唐盈迟疑,发现柳扶摇也同样盯着简随云,仿佛兄妹二人都并不在意她的来历,真正想问的人是对面青衣的她。
就在这关头——
“二位客官,菜来了!”
通往灶间的帘子掀了起来,掌柜的托着一个木漆拖盘来到桌前,将一菜一汤,还有一盘看起来是糙粮做成的大饼,置在了桌面。
盛菜的器皿都是粗瓷大碗,碗边是一溜大小不一的缺口,与这家店油腻的桌面十分的搭配。
待掌柜的退到了柜台后时,柳扶摇一双眼中含着浅笑,盯着她们又开口了,“二位气宇不俗,刚刚的谈话间似乎也对江湖颇为了解,莫非也是江湖同道?”
准确地说,她其实是盯着简随云,似乎很是讶异这样一个人即使是面对如此粗食,也能有那样的意态,仿佛在她面前摆着的是琼浆玉液,天下美味。
让看的人,也生了几分食欲。
“无名之辈罢了!今日能见得柳家堡的公子与小姐,是小女子的荣幸。”唐盈笑着回应。
“哪里哪里,姑娘谦辞了,不知这位是……”柳扶摇的眼又看向了简随云。
唐盈不得不惊讶了,这二人几次三番都在问简随云,是好奇心?还是其它原因引起的?
而她从跨进店门的第一刻起,就在疑惑,柳家堡的大少堡主柳孤烟在哪里?在唐门子弟的汇报中,柳孤烟在黎明时与他二人汇合,一同出的紫雁山,为何现在只有他二人留在了此地?
在唐家后代中,最负盛名的大少堡主柳孤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简——随——云——”一直静静不语的简随云,微微一笑,缓缓作了回复。
她的笑,让柳沾衣与柳扶摇的神情间都有了短瞬的恍惚,随之二人互望一眼,眼中的神采就似天上的星子撒落。
“恕小女子冒昧,您,是否是……”柳扶摇盯着简随云,眼里有一些兴奋,话刚刚出口一半,就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打断了她的话。
蹄声如惊雷,“轰隆隆”地靠来,柜台后老掌柜的脸色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刷地变白了。
唐盈诧异,并未向窗外望去,而是侧耳倾听——
柳氏兄妹则眉头一蹙,同样在听——
“两人两骑!”
唐盈、柳沾衣、柳扶摇三人同时开口说出了这四个字。然后,三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会异口同声,对望几眼,突然都笑了。
那一笑,颇为默契。
正在此时,“唏律律”两声,马蹄声停止,就停在这家店外。从马上翻下两个身形,脚步迅急地跨入店内。
果然是两人两骑!
在老掌柜苦着脸刚想迎过去前,那二人就似流星一般闪到了柳氏兄妹的桌前,单膝跪地。“二公子,三小姐,大公子命我等传信,让二公子与三小姐速速回江南别院中。”
柳扶摇脸上一惊,冲口问出:“大哥为何突然又改了主意?莫非是母亲她老人家情况有变?”
报话之人是两个身穿劲装的汉子,闻言后仍旧低着头,稳定冷静地回答:“三小姐,属下不知,是大公子收到一份飞鸽传书后突然命我等折回,来请二公子与三小姐的。”
“那飞鸽可是爹爹传去的?”柳扶摇扶在桌边的一只手在轻颤。
“属下不知。”两个汉子俱都摇头,回答地极为干脆。
“三妹,勿要心急,许是堡里出了什么事情,母亲身边有华医师在,你且放下心来——”柳沾衣对着自己的妹妹笑得温和。
柳扶摇点点头,眼里仍抹不去忧虑。
“你等先回去向大哥回话,说我们随后就会上路。”柳沾衣转对向地上跪着的二人吩咐着。
“属下遵命!”
两个汉子再度双手举过头顶,行过礼后迅速立起,转身而去。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并且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其他人一眼。
当马蹄声又“隆隆”响起时,老掌柜的脸色才松缓下来,并且擦了擦额际冷汗。
“掌柜的——”柳沾衣笑着唤了一声。
“公子,您有什么吩咐?”老掌柜笑得脸上开了菊花,比先前还要殷勤,许是看出了这二人来历不凡,很有身份,更加小心了起来。
“这些是我兄妹二人与这两位朋友的酒菜钱,多余的,则算作掌柜的今日的压惊费。”柳沾衣话落,桌面上多了两锭十两的文银。
“公子?”掌柜的一惊,那些银子是他们半年的收入。
唐盈眉峰轻拢,这个人连她们的饭钱也付了?
虽是小数字,但堂堂柳家堡的少堡主,在江湖上是名门之秀,同时也是具有实力的少年侠客,多少江湖上未出名的小人物想逢迎都苦无机会,更不要说让他主动去理会了。
很多时候,有名气的人,不论原本的性情怎样,都已习惯了高高在上,不会随便与普通人搭话。
今日的她可不是同样名动江湖的唐三小姐,而是一个面色焦黄、身分普通的女子,对方竟然也这般示好?
柳氏兄妹这样做,是否与身旁的简随云有关系?
“公子,这些也太多了,让咱家实在受不起!”掌柜的眼睛盯着银子,诚惶诚恐。
“你那几位伙计伤势不轻,可用这些给他们请个大夫瞧瞧,也好早日恢复。”柳沾衣温和不变,言语间站了起来。
“收着吧,刚刚那两个弟子来此时,也让你受了惊吓,我等走后,快快修好门户,歇养几天。”柳扶摇也立起,同样的温文、典雅。
“那个……老朽愧领了,多谢公子与小姐。”掌柜缩手缩脚,迟疑间终是取过了桌上的银两,更加殷勤的弯低了腰。
此时柳氏兄妹则都已同时望向了唐盈与简随云这一桌,正与唐盈的目光相对。
“多谢!”唐盈抱拳,算是谢过对方代付饭菜钱的好意,数目太小,不值得推让。
“二位,今日相逢便是有缘,可惜堡中有事,不能与两位尽情畅谈,如果他日能再相逢,定当与二位把酒言欢。”柳沾衣起身,施礼间尽现翩翩风采。
的确是个俊秀如明玉的男儿!
唐盈同样立起,回以江湖礼数,“柳少堡主严重了,既然堡中有事,及早上路才是。若真能再相逢,小女子也当请二位同席一餐,权谢今日二位的盛情!”
“告辞!”
“慢走!”
双方客套一番,柳氏兄妹终于离去。
离去前,他们那种想确定些什么的眼神始终是放在简随云身上的。
简随云淡笑,不曾刻意立起相送——
她的飘逸,任谁也不会觉出她是怠慢无礼的那种,而是不在意世俗的规矩、不受礼数限制的随意。柳氏兄妹似乎已瞧出了此点,神情中没有半分不妥。
在他们离去后,唐盈的脑中一直盘桓着的一个问题是,先前柳扶摇被那马蹄声打断的询问,到底是什么?
“恕小女子冒昧,您,是否是……”的后半句,会问些什么?
盯着对面的她——
意态舒展,即使面前是粗瓷大碗,在她的影响下全似有了灵气,应和着她,似一溪云、一曲音、一抹清风,微微地拂入人心——
而她,原本以为与柳氏兄妹只是一场相逢罢了,却未曾料到,今后与柳家的纠缠竟会让她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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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外——
云峰、古木、深山中,危石青松旁——
有一人长身而立。
素白的长衣,俊雅的容颜,立在那里,手中轻摇折扇,却不显半丝浮滑,而是有一种属于年长男子的深沉。沉而静,如一汪永不波动的古井之水。
但他的扇,比普通的折扇要大出两倍有余,拿在手中,使他多了一些大开大合的气度。仿佛一扇间,便能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意态非凡。
他高高立在那里,似乎在深思着什么,如墨海汪洋一般的黑眸眺望着山下的某处,望得深而远——
山外有山,重峦叠障,远远看去只有烟云变化,白色苍茫,他能望到哪里?
“先生,雷石的千里飞鸿,到了!”
远远的,有一红衣少女大步流星而来,似一朵绽放着的榴花,热烈张扬,手中执着一张信笺匆匆向男子走近。
男子未回头,依然盯着远处,待少女走近后将信稿递来时,缓缓接过、展开、细看——
一旁的少女则好奇又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可又不敢直视,只是悄悄地偷觑着。
男子将整页纸上的字迹都浏览过后,神情间未有多大波动,眼里的则墨海更加幽深,合上纸页,叹息——
少女的眼眨了眨,一脸的疑问。
“燃儿,江湖中两百年来的太平,最终,还是被打破了——”男子的眼又定向远处,语音悠长。
“先生?!”
“经紫雁山一事,江湖中各门各派必是元气大伤,两百年来黑白两道之间的相互牵制,已乱——”男子的唇边浮?br/gt;
简随云第15部分阅读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