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作者:山水程
鹭符摔在地上,双鹭符应声而碎。恰如他的一生,在此时此刻终于支离破碎绝望到底。
他碎了双鹭符,便是舍弃了人间所有一切。萧煜他分明知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自己、伤害他。
“碎了,便皆成乱贼逆党了。这江山,算是我送予你的礼。”
“送了。”他重复。他人不知晓,这“送了”便是葬送了他所有,包括他的背负、他的人生、他的苦难与幸福,一一不再留于手中。
他成了一个空空的人了。
他匆匆而不稳地转身拖着步子走到最近的桌旁,拿起桌上不知是谁的酒杯,自己斟满一杯,向着阶上一双佳人,昂首一口灌下,环视一周凝神屏气的宾客,神色复杂归为冷淡,高声祝道:“百年好合。”
他又斟满一杯,连酒亦装不下他的故作大方与悲伤,哗啦啦便溢了出来。“白头偕老。”
酒沿着他倔强而忧伤的脖颈一路流下,白衣濡湿了一片。而脚下的白玉板,已然留下厚厚的一汪,如晶莹的眼泪般,反射出烛光的莹莹,这已是第三杯。“相敬如宾。”
他又灌了几杯冷彻的苦酒,却不再能颂祝词。待他终于停了下来,便静静望着护在林巧倩身前的他,努力制止眸中氤氲凝结,再欲出声时便觉喉咙已然因哽咽而堵塞住了。他张了张口,喉中无声,便又艰难咽下一杯苦酒,趁着酒水下肚狠狠咳了几声。那几声似是从天而坠一般,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咳到末了,一声沉响,噗的便涌出一滩猩红坠到地上。他似是不曾留意到这痛彻心扉的自我控诉一般,依旧那般冷淡。
他似是又回到了最初,他以为的陌生的最初。
那一段断枝,那串串葫芦,那句句从前,只要有一人抛下,心头所有不愿遗忘珍至宝物的过往,便到了悉数炸裂的地步。
他说:“愿陛下与林姑娘一世安好,共享······半世荣华。”
这是他曾对他说的话,他一字不漏地还给他!
白透的雪还在下,飘飘零零,无根无芽。
李容若看着萧煜闻言怔忪的眉目,忽地眉眼一弯,淡淡的笑意从嘴角流出。他笑得如洁云般绵柔,似是对天空注入了无限的向往与依恋。可他却带着讥诮彼此的语气说着真正的内心话:“不曾料想,原来陛下竟是这般情深义重,倒是我李容若愚笨看不透了。也罢,雁朝南飞,水往东流,良辰美景如烟散,终是殊途难同。不过费了几度春秋,我一介孤星命自然不必多介怀,不过又回茕茕罢了。今日你娶林姑娘,作为臣子,我自然是欣喜的。我原本以为,我更能看开些,能看着你与佳人相伴旖旎,不曾想低估了你却高估了自己,到今日还成全了这一番给外人看的笑话。臣事到如今无话可说,臣······告退。”
他眼角不抬,以君臣之礼浅浅做了个揖,甩袖离去。如此干脆,许是怕再望一眼便走不得了吧。一张网,千结万结,若要破网而出,唯有割破藩篱。若是再望一眼,挣脱桎梏的冲动便要烟消云散。他多可悲,竟要用鲁莽支配自己的理智来挣脱这一张末生的网。
他说告退,便真的退了。如拍上岸边的一个个浪头一般,汹涌欢呼着来,独自寂寥着去。他从荣华高第中退走,从波诡云谲中退走,从患得患失中退走。他在空无崖上,疏淡默然看着连绵无尽的青山。青山间一弯江水缓缓向东,一叶小舟随水而去。而日月轮转,恍惚不觉年岁增了华发。
第88章花明(一)
是夜。
林巧倩用力拍拍萧煜肩膀,似是要宽慰他,笑道:“哎呀,人都走大半夜了,还不回魂来送送我么?”
萧煜被她拍醒,怨怒地盯着她,道:“你要走就走,送什么送?”
“可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