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出师作者:鳖壳鱼梓酱
叛了他的身躯,常在不该活跃的时刻分外活跃,使得他无法安稳入睡。不过,这突发的状况让他想起从前,从前叶景川嘲讽他贪睡,曾说过生前久睡不如死后长眠。
那时叶鸯怎样回答?
死人已无法体会到睡觉的愉悦,亦不会受疲惫所扰,靠死亡而获得的长眠,本身就无意义可言。
然后叶景川把他按在床上打了一顿,充分扮演好了严师的角色。
窗外微雨夹杂细雪簌簌而落,窗内红烛光摇曳,于人面颊上涂抹了一层暧昧不明的色彩。晦暗光线恰能够掩藏那些不便外露的情绪,比如求而不得的执念,比如对命数的喟叹惋惜甚至于痛恨。叶鸯梦见了叶景川,他从来没有这样明白他眼前所见仅仅是一场梦境。
他梦见绵延至天际的红霞与野火,梦见冷冷的雨在伞面胡乱跳动,梦见积雪压弯了树枝,梦见架上的书册画纸齐齐伸展开它们的手臂,向他展示叶景川藏在其间的字条。温言软语,疾言厉色,谈不上深切的爱意,谈不上刻骨的仇恨,走马灯一般闪过,最后定格在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
叶鸯睡得不熟,很快醒了。
醒来时长天未明,料峭寒气冒冒失失地闯入屋内,叶鸯揉揉眼睛,去寻找和楼下的木桌一样覆盖尘灰的铜镜,借着天光与烛火,打量自己的面容。兴许是回光返照,他的气色瞧上去还不错。
躺回床上静候半个时辰,耳畔逐渐有了人声,江礼和清双在廊上交谈,清双的鸟儿叽叽喳喳叫嚷,聒噪地吵个不停。清双时不时呵斥它,要它安静,可惜它我行我素,依然固执地扯着嗓子。
与他们同道而来的方璋仍旧沉默。
叶鸯艰难爬起,舔了舔嘴角,娇小可爱的身影在门外晃动,小心地唤道:“师兄。”
“来了。”叶鸯应声,推开门抱住她,亲吻她的鬓发,没头没脑地撂下一句,“乖孩子,师兄爱你。”
虽然小雪未曾停止过哪怕一刻,但上山的路出乎意料地好走,似乎有某人知晓他要来,早早打点好了一切,只待他出现在山顶,推开那扇离别多日的门扉。叶鸯破天荒头一遭感到天公是善解人意的。过去许多年里,有很多次,他以为他这一辈子交不了好运,而生命从来没有一苦到底的时刻,深究那些细节,多少也有几分甘甜。
为一瞬的甜蜜赔上性命,想来算是值得。
那是他今生最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