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按老人的意思,二儿郑百千则是“尔要能百以当千”了。好个“一以当十,百以当千”!
郑百千果然不负所望,在父母严慈相济教育下,一旦国家有难,抗战军兴,便在同窗好友邱麟祥的帮助下,奔赴浙江丽水等地,在我地下党领导下,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后因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我党地下组织被迫疏散撤退,分别向苏北根据地转移。郑百千化装潜回上海法租界,想回家暂躲两天,以便再找邱麟祥帮助,介绍到苏北根据地。谁知一进家门,一个意外的消息把他惊呆了:一向以爱国自负的老父亲竟成了汉奸,到南京汪伪政府当了大官!
他有如五雷轰顶,百思不得其解。便写信给在无锡的邱麟祥,请他到上海,共商大计。
邱麟祥得信后,立即从无锡赶来,他把前后情况向邱麟祥细说一遍,并希望立即离开上海,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邱表示十分同情。隔日领来了张明达,没想到,张明达不但无意帮助他去苏北,相反要留下他,说利用他父亲在汪伪政府的地位作掩护,搜集敌伪文化界的情报。组织这一决定,不但有违他的初衷,而且他也不可能和一个汉奸父亲和睦相处。但张明达却耐心地劝说他要以党的利益为重,不但要与父亲和睦相处,而且还要取得他的欢心,要他为你谋求一个有利于搜集情报的高层职务..。张明达苦口婆心一席话,说得年刚二十出头、脑子里还充满幻想的郑百千,眼前呈现出一幅五光十色、充满浪漫和神秘色彩的图景。终于欣然地同意了。当即约定时间和地点到南京后碰头。
当他到了南京,突然出现在他老父亲的面前时,老人家不知是惊是喜,木然地望了他半天才“周吴郑王”地板着脸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来南京干什么?”郑百千却笑嘻嘻地回道:“子从父命,您老来南京干什么,我也来干什么嘛!”郑百千说得轻松,以为这样便可以达到和老父亲“心心相印”,相互理解和默契的目的。谁知老人家一听,竟拍案而起,仰天长叹一声:“唉,他们把炸弹送到我书房里,我是被人挟持才落到这般地步的,未料你这竖子竟如此不忠不孝!你,你这就到江北去,我不愿再看到你!”说罢不容分辩便迳自回书房去了。
郑百千傻愣了,不笑嘻嘻了。回家板凳没坐热,便讨了个没趣,还谈什么“和睦相处”、“谋个高层职务”,真见鬼!不过,他当然不能老人叫走就走,这是组织交待的任务,死乞白赖也要赖着留下来。他一不争辩,二不申明,只一味求情。俗话说“儿大不由爹”,老先生终于托人给他谋了个中学教员的职位。
有了掩护职业,他便定期和张明达接头,按张指示,搜集投敌的文化界名人的活动情况。得益于老父亲的官位,得到的情报,都是和汪精卫“还都组阁”有关的。
1942年8月21日,星期五——这个可厌的“礼拜五”——郑百千上午在家休息,秋乏难忍,正恍惚入梦间,突然进屋来两个人,直呼其名:“你是郑百干?”他朦胧醒来:“什么事?”
“是你吗?”
“啊。”
“跟我们走。”
疑惑间,郑百千细看他们,都穿粗呢西服。随着他们走近,一股劣质香水味刺鼻。他顿时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了,当然也就心知出了什么事了。但仍旧问道: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到那里就认识了,走吧。”
“那么,我去拿件衣服。”他急中生智,力作平静,走进自己卧室。他的卧室,有个后门,通街。他拉开门,本想溜走,但还未探身抬腿,却见门外已有两个同样穿着西装的家伙守在门两边了。
他常笑,现在见此情景,不笑了。
他被他们领出门。走过一段街,在街旁有辆汽车,他们把他推上车,车里已坐了一男一女。他一眼看出,男的也是个日本便衣,女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其貌不扬的弱女子,不像想像中那种“神秘女史”式的中帼英雄,瞧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便看出来多半是吃冤枉官司的。
随后爬上车的是日本便衣,把他推到女的身边坐下,一副铐子把他俩铐在一起。车子开动了,发出十分刺耳的破旧的马达噪音。郑百千惊魂稍定,一阵莫名其妙的懊恼袭上心头,搞情报工作才半年多,还未来得及一显身手,便成了敌人的阶下囚,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唉!为此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身旁那弱女子轻轻挤了他一下,用细弱得只有他能听到的耳语声说:“坚强些,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们。”他猛抬头,这才发现这“弱女子”竟有着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正用坚强而又充满乐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顿时感到热血涌动,心目中这个弱女子也顿时成了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女史”,并从她那里得来一种力量,勇气倍增。随即向她点了一下头,坐直身,紧闭嘴唇,昂起头,眼光放散,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气。
后来他知道了,这女人就是李得森的妻子兼秘书张敏。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