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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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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谎报军情,罪当死。

臣私行战事,罪当死。

臣知罪。

衣飞石额头触地。

倘若他不是衣家二子,背后没有西北军牵累,皇帝要赐死,他自知莽撞,绝不敢求饶。

可是,他并不止是一个将军。他身上牵扯的太多了。

很少为自己哀求的衣飞石顿了顿,艰难而温顺地向皇帝哀求:求陛下饶臣一命。

错已铸成,杀臣一人无益于天下。

臣能将兵督战,臣还能替陛下效命。求陛下准臣戴罪立功,求陛下开恩饶命!

他不能让皇帝在现在杀了自己。

他此时代表衣家在西北掌权,杀他就是和衣家正式决裂。

他爹还活着,他大哥也还活着。离他父亲衣尚予伤残回京不过短短三年时间,那些曾经在衣尚予帐下听命杀敌的西北军也都还好端端地活着。甚至于才乐滋滋准备领个爵位投奔皇帝去南边带兵的殷克家,一旦听见衣尚予重新出山的消息,也必然抛家弃子提兵相随。

这是衣尚予在边城经营二十年的威望与人脉,他无法与之相比,世上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

衣飞石知道皇帝不会这么冲动,可是,他必须给皇帝一个饶恕自己的理由。

他要认错,他要低声下气地求皇帝饶命,他不能做出一副就算我错了,皇帝你敢把我怎样吗?的姿态。

谢茂第一次见到衣飞石这样伏地苦求的模样。

他印象中的衣飞石从来不求饶。

被朝臣谗言讦害时,衣飞石沉默跪下,不求饶。被他故意为难捉弄时,衣飞石仍是沉默跪下,不求饶。到了这一世,年轻轻的衣飞石会示弱、会装乖,可当他跪下向皇帝宣誓执剑之后,他仍旧没有为了自己向谢茂哀求过一句。

此事不怪罪你。

这些日子以来,衣飞石忙着改制,忙着督视柏郡,谢茂就一直旁敲侧击地和他说着事缓则圆的道理,让衣飞石不要太着急。如今真正到了衣飞石负疚认错的时候,谢茂没有幸灾乐祸,没有宣扬聪敏,没有对衣飞石说,看,朕早就教训过你了吧?

他一句教训都没有,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战机稍纵即逝。既然天时地利皆在,岂因人事蹉跎不行?

没有这样的道理。此事是朕不知道,若知道了,与内阁诸臣商议,今日也是一样的结果。

朕的小衣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推诿责任。

岂不闻官场老油子,凡事不看不听不管,遇敌不战不和不守①。

敌在三百里外,先写文书汇报上官,敌来矣。敌至二十里外,再写文书问上官,战否?兵临城下,下属问如何措置,摇头指上官,未得上令,岂可擅动?待城破疆失,逃亡境内,上书朝廷就哭诉,上官误我!

谢茂讲的故事,是前世陈朝伐谢时真实所发生。

当时谢芝自毁长城杀了衣家满门,西北军也在秦州失陷时被打残了大半,陈朝与谢朝的局面与如今可谓倒转。

谢芝不信任臣下,重用宗室,不少朝臣也因皇帝擅杀军神衣尚予甚为不满,反倒让小人趁势而起。这个守城时一道命令都不肯签发,遇事就推诿上官,到最后因失疆被斩的城守,就是当时很多谢朝文臣的缩影。

为了哄衣飞石放下心结,谢茂也称得上是费尽心思。他开了个玩笑之后,声音越发温柔:好悬你没写信问朕。否则,今日在这里罚跪的,就是朕了。

衣飞石急切地抬头。

未曾掌灯的屋内黑漆漆一片,半掩的窗纸透出廊下淡淡的灯光,落在皇帝那张被他亲吻膜拜了无数遍的面目轮廓之上,表情就被光照的阴影所模糊,让衣飞石看不清楚皇帝的真实情绪。

然而,这就是切切实实、甚至不分青红皂白的安抚与维护。

衣飞石知道错的是谁。可他没有拒绝皇帝回护的余地,他需要皇帝赐予的宽恕。

他默默膝行一步,到皇帝跟前,仰面望着皇帝的双眼,说:臣欠陛下一条命。

你欠朕的岂止一条命?你爹你娘你长兄幼弟,都是你欠朕的,朕向你要过报偿吗?谢茂微笑不语,将衣飞石搂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衣飞石在他怀里低声道:陛下想要,随时来取。

谢茂亲着亲着就咬住了他的嘴唇,含含糊糊地说:这不就来了么

心里则轻轻叹息,地上没铺毡子,小衣跪了足一个时辰,膝上疼不疼?

长青城即日宣布了戒严令。

城中被分为八个区域,按时辰规定陈人出入采买的时间,非规定时间擅自出门,一旦被发现就以奸细罪论处。曲昭带兵在城内搜查陈朝诸色府奸细,哪怕衣飞石再三要求不得误伤百姓,整个长青城还是被闹得鸡飞狗跳。

衣飞石没有阻止,谢茂也没有说话。

诸色府策划离间卫戍军与西北军,若谢朝不施以反击报复,还以颜色,对方只会越来越嚣张。

仁德只能在彻底打服敌寇之后施舍。对一心消灭仇杀自己的对手讲仁德,宣王化,那样愚不可及的事,写在安民告示上骗骗无知百姓尚可,真把自己骗倒了,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曲昭的动作很快,有了殷克家救下的小童,诸色府在长青城的奸细组织遭受重创,连带着掩护、支援诸色府奸细的陈人富户、百姓,也都一并以奸细罪抄没家产,腰斩弃市。

长青城还没有谢朝官员前来建府赴任,抓奸细这事儿就由西北军全权负责。

没有堂审,没有供词,查到勾结或者涉及勾结的蛛丝马迹,直接就被曲昭带走砍了。

十天之内统共杀了近三千人,风中都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衣飞石没有看曲昭送来的简报,他行走在空荡荡的长青城中,驻军很老实,长青城被杀怕的百姓也很老实,曾经热闹的街市关门闭户,就像是一座鬼城。

他已经能预测到,在不久的将来,故陈西十一郡中,将会发生的无数次叛乱。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督帅。

孙崇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叫汤耀文的我听说,他老奶奶是位大长公主。

衣飞石想了想才记起汤耀文是谁。那日妙音坊出事,挡着他的去路,后来被孙崇无意间打死的倒霉鬼。汤耀文是卫戍军的人,张岂桢也知道汤耀文死得蹊跷,衣飞石就没有再过问这件事。

有人找你麻烦?

衣飞石想京中有几位大长公主,毕竟,公主很少有追尊的待遇,活到兄弟登基就是长公主,活到侄儿登基才是大长公主,亲爹在世时就不幸夭亡的,多半到死都只是个公主。

孙崇干笑一声,说:这不是,最近曲昭大哥在查奸细的事么?卫戍军那边也顾不上来问。现在眼看着要解除戒严令了,标下得去卫戍军那边说说话

既然人死在城里,交代还是应该的。衣飞石不可能不让孙崇去,不管那边是谁查问,你去把事情说清楚。该如何就如何。带着人去,客气些,也不必吃亏这事儿理亏的不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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