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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很单纯地认为,自己在帮小舅子谋夺东宫之位。养在宫中的两位皇嗣都不是皇帝的亲生骨血,纯王谢洛在多年前也曾教养宫中,若没有皇子遇刺之事,谢洛本来就是皇嗣之一。

何况,谢洛也确实是谢氏宗室中难得的聪慧仁爱之人。

衣长宁觉得,谢洛完全有资格角逐储位。

他肯出力帮忙,有衣长安在其中蛊惑的原因,也不单单是为了谢娴为了妻室就拖家带口下场生撕储位,衣长宁也没深情到那一步。他考虑的也是皇帝百年之后,衣家何去何从。

皇帝对二叔有多宠爱?衣长宁自己就是被这份宠爱直接冲击的漩涡中心,那感觉近似溺亡。

衣家一门两国公,还都是实权派国公。衣长宁不担心祖父,衣尚予年纪大了,皇帝山陵崩时,祖父多半都已乞骸骨从朝堂退了,说不得那时候镇国公已经换了小叔。衣长宁担心的是二叔。

他的二叔,往太极殿是不通禀的,直接往里进。宫人们纷纷高声请安,提醒皇帝,公爷回来了。

他亲眼见过皇帝偏头仰着哄二叔,皇帝亲自给二叔端茶递水都不稀罕了,他还见过皇帝喝二叔饮过的残茶。他二叔敢跪在殿前跟皇帝硬着脖子犟嘴,皇帝气得暴跳如雷,最后还是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他二叔扶起来。

他见了太多普通君臣之间不该有的僭越,一旦皇帝不在了,二叔怎么办?衣家怎么办?

谢洛是衣长宁眼前唯一的选择。那是他的妻弟,他也很熟悉谢洛的脾气秉性,若再混上一个从龙之功,也不求如今烈火烹油之势,起码能让二叔安安稳稳地交了兵权,荣养晚年吧?当然,若谢洛愿意把羽林卫交给他,他也愿意做一世贤臣良将,以全衣家三代忠名。

衣长安与谢娴都不敢告诉他,夺嫡之后,就是弑君。

衣长宁是仗着衣飞石的情分,在谢茂跟前听过教训的自家子弟,衣飞石教他习武,后来谢茂见他叔侄二人感情甚笃,正经是比衣飞石还要宠爱纵容他几分,亲自教他读过春秋,讲过天下大势,叫他眼界不必只放在兵书上,学学他二叔,人心民情都要多看多体悟。

谢茂这是在调教嗣皇帝的父亲了,衣长宁想不了那么远,只知道皇帝是一位极亲近的长辈。

他将衣飞石视若亲父,与衣飞石有那种关系,一样如父亲般教导他的皇帝,他嘴上不敢说,心里其实也挺亲昵地将之视若伯父。所以,他不怕皇帝。谁会怕自己家中的伯父呢?

若皇帝有亲生的皇子,衣长宁就绝不会肖想夺嫡之事。所以,弑君的计划,哪里还敢让他知道?

衣长宁辗转反侧睡不着,还是担心兄长被祖父责罚。翻了半夜,爬起来叹气。

躺在床上的谢娴一动不动,心中不耐而冰凉。

她知道,丈夫是靠不住的。

正在前往凉州半途慢悠悠游山玩水的小弟谢洛,同样也靠不住。曾经最大的奥援与指望衣长安,如今被软禁在长公主府,她唯一能商量的人,只剩下二哥谢泓。

接下来,怎么办?想办法与衣长安接头?太容易打草惊蛇,镇国公可不是吃素的。

杀衣长安灭口?谢娴不是不想做。但是,这件事就更不容易办了。

次日不朝。

衣飞石早早地起床去羽林卫处理积压月余的公事。

谢茂多睡了半刻钟,待天彻底亮了,才起床洗漱。吃着御膳房新制的梅饼可口,就叫给衣飞石送一碟子去。秦筝在旁研墨服侍,谢茂问道:昨儿听事司送来的折子呢?

秦筝连忙把准备好的折子呈上来,他听银雷师傅吩咐过,与公爷相关的事,多上心准没错。这折子他一直放在最显眼顺手的位置,就知道皇帝肯定要问。

衣飞石回了宫,谢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精神,掰着脚趺坐在榻上,看笑话似地摊开折子。

看着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衣长宁和谢洛勾勾搭搭想东宫的位置,他真不怎么在意。

前两世他自己做皇子时,也天天想着要当皇帝,当了皇帝之后,他的皇子们也个个想着他的位置,哪怕他不想折腾储位,所立储君既嫡且长,一样免不了朝中后宫暗流涌动。

说到底,离皇位那么近了,谁不想拼上一把,将尊臀挪上去坐一坐?

衣长宁是衣飞石的嗣子,在谢茂心目中,是少数几个有资格肖想储位的人。他唯一不满的是衣长宁想得还不够出格,想来想去都是替妻家想的。

不过,如今衣长宁已经被衣飞石要挟着彻底废了前程,谢茂也不多想了。

衣长安又不是衣飞石的嗣子,也不曾养在衣飞石身边那么多年,更没让衣飞石认认真真教养过,谢茂对衣长安就更没什么想法了。谢洛举报衣长安和谢娴图谋不轨,在谢茂想来,查有实据,杀了就是。

倒是比他弟弟有想法。谢茂将折子放在自己赤裸盘起的脚上,声音中听不出情绪。

叫黎顺来。

黎顺正在宫外办差。

听事司几个女卫跟着襄国公护送陆氏回京,到长公主府门口就掉头直奔听事司衙门。

衣长安被押回京了,京城的某些人不慌张那才是奇怪了!龙幼株早有吩咐,回来之后立马找指挥副使黎顺交割案子,要黎顺亲自盯梢彻查。衣家人有三代免死的丹书铁券,别家可没有!现在不好立刻收拾你,过上三五年试试?敢和皇帝使心眼儿,听事司必须教你做人。

昨儿快入夜时,真熙郡主的贴身丫鬟回了长山王府,说郡主身上不爽利,要王妃打发几个懂事的嬷嬷到府上,帮忙照顾小小姐衣明敏。

这天清晨,长山王府就有三个老成的嬷嬷出门了。

黎顺当然不能去截人盘查,他自己守在长山王府,另外让人远远地看着梨馥长公主府走得近了,会被守门的西北军老卒们暴揍。这真是揍了也白揍,没处儿喊冤告状去。

长公主府静悄悄的,长山王府也很安静。

午时过后,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的陪读门客许旋,从西北边的角门乘轿离开。

黎顺自己没动弹,叫人跟了上去。

又等了近一个时辰,二王子妃刘氏的车驾出了门。

黎顺仍是没有动,另外叫着跟着刘氏。

一直到宵禁,黎顺始终没有等到他认为可疑的人物出入门户,摸出怀里的薄荷酒抿了一口,身边下属送来肉饼,他啃了半个,继续守着。

如今京城富庶,坊间都会点上坊灯照明,方便巡夜。

黎顺百无聊赖地抓头皮,看着皮屑哗啦啦往下掉,忧愁地想,这特么休沐日又泡汤了。

一支赤红色的烟花在南边夜空绽放,黎顺吃了一惊,即刻翻身上马:快!通知卫戍军衙门、五城兵马司衙门,娘亲的,还真敢啊!

是!卑职这就让他们调兵来!

屁!叫他们按兵不动,千万不要来,是我们放错了信号!

啊?

啊什么啊?快去,把人按住了!

黎顺带来的都是听事司的精英,他在听事司也干了这么多年了,眼看升迁无望,皇帝也不想让他挪位置,他也正经带了不少得用的下属出来。这会儿个个打马飞快,照着梨馥长公主府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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