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颂一时语塞,喻识又扯了扯他,悄声道:也给我看看,我瞅着画得挺好,我不和旁人说。
陶颂腾得一下站起来:我没看!你不许出去乱说!
喻识瞧他发出火来,才放下心,随意笑笑:你急什么?我不说就是了。
陶颂沉着脸默了一会儿,也明白喻识有意激他,又垂下头去,低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并不是存心和你发脾气的,你别在意。
喻识温和道:我不在意,反倒是你,别委屈地闷在心里。咱们这么熟了,不用见外。
陶颂本想道谁和你这么熟了,却说不出口。
此人素日油腔滑调,但倒是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
陶颂心下难受得很,得了喻识这句安慰,眼眶蓦地一酸,轻声道:谢谢你呀。
喻识一副活见鬼的心情。
他还没从这见鬼的心情中平复,就看见陶颂神色警醒地抬头,盯向河对岸:谁!
数道怨气四方聚拢,黑雾缭绕,身形飘忽,自对岸林间倏然闪过。
陶颂留了一句你回去等着,便踏水掠波地追过去。
喻识正要回去喊人,却见交错层叠的枝叶间隙,又闪过一疾如轻风的白色衣袂。他不想有黄雀在后,忙跟了上去。
第16章剑修在青楼里
这夜晴雨多变,喻识方追着白衣身影入了临安城,上空忽扯过一片乌压压积云,夜风起,三两雨丝斜斜飘落。
临安遍植牡丹芍药,花重红湿,万家灯火掩映在姹紫嫣红中,物阜民丰,富庶祥和。
已然入夜,城中却大有繁华熙攘之态。喻识被这扑面袭来的升平景象迷了眼,一晃神,那白影就遁匿于人流之中。
喻识四下一瞅,起身跃上城中一座钻天高阁。楼高百尺,凌空俯瞰,脚下红尘滚滚,人潮涌动。
喻识使出千里目寻了一遍,分毫踪影也无,正要再高些,突有一只手悄么声儿地,搭上了他肩膀。
他反手就要捏诀,陶颂已飞快躲开,于暗处低声道:是我。
喻识放下心来,却见陶颂皱起眉头:你的身法是真快,但气海也果真是虚,连我走这样近都未察觉。
他若有所思:按理说,是不相匹配,况且你的资历还如此深。难道是出过什么意外,损了金丹么?
喻识不怀好意地挑挑眉:我又不是你那恩公的儿子,你为何还那么在意我的事?
陶颂似乎瞪了他一眼,撇过头去,又猛然转了回来,皱眉道:不是让你回去等着么?知道危险,怎么又来?
喻识便把白影之事与他匆匆说了,陶颂面色愈发沉,指了西南处一座恢宏院落:那怨灵就逃入这座陆府,此宅邸周遭铺了各式符咒,我探查许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喻识远远一瞧,那四方五进的宅院灯火星零,周遭环绕各式符阵,上方萦绕隐约怨气,不正不邪,稀奇古怪得很。
陶颂又忧心忡忡:这怨灵与之前所遇极其相似,大抵皆是离魂术所致。上次的魔修便极为难缠,此番这个,我甚至都没察觉他跟在身后,恐怕
陶颂正说话间,忽见一精致小轿自陆府角门抬出。帘帐轻抬,露出一位华服女子惑人心魄的面容。
女子宝髻珠钗,柔颜媚态,一双勾魂的丹凤眼脉脉含情,然眉心一点嫣红朱砂记,隐隐黑雾缭绕,乃是一朵吃人的人间富贵花。
陶颂与喻识对视一眼,喻识忙道:临安我来过,我可以帮忙。
陶颂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跟着我,别冲在前面。
喻识便随着陶颂一路翻墙走瓦,那小轿着实乃凡间俗物,晃晃悠悠,一步三停地拐进了一花枝招展的楼阁后院。
此地幔帐轻纱,珠帘低垂,满楼莺莺燕燕,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
是个青楼。
瞧这喧哗热闹的情景,还是个正举办盛会的青楼。
那女子一路与人低眉浅笑地打招呼,摇曳生姿地进了间卧房。卧房前挂着一精致小牌,上书花魁二字。
陶颂与喻识敛了气息,偷偷掀开房上瓦片,只见那女子坐于铜镜前,并无其他动作,小心细致地徐徐卸下钗环脂粉。
斜风细雨,那女子散了头发,统共拔下来一桌子零零散散的金玉之物,看得喻识目瞪口呆。
陶颂看得百无聊赖,挪开眼去,顿了会儿,才轻声道:我先前并非怕你拖后腿,方才也不是嫌你添乱,是担心你有危险。
喻识一怔,又听他补了一句:流景阁衰微,若还有人能出手,也断不会让你前来。我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想着能帮就帮,你别多想。
喻识满满感动,帮忙还顾及旁人情绪,这体贴的后辈哪里去找?
真多亏了自己上辈子积德!
他正要说话,忽一错眼瞧见房中女子盈盈起身,开始宽衣解带。
喻识忙一把捂住陶颂双眼:别看啊别看,小孩子家家的看不得!
陶颂一时不妨,正要去掰开他的手,听见这话,面上腾得红了。
喻识心道这小孩脸皮真薄,不由玩心大起:原来你看过啊,多大看的啊?那个门派的女修?现在还
陶颂愤愤打断:我没有!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正经?
他掰不开喻识的手,也不敢有大动作,只面色绯红,喻识接着逗他:你又害羞什么?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人家,我帮你和你师父说
陶颂使劲儿拽着喻识的手,又担心又急,脱口道:我喜欢的人不是女子!
喻识一愣,手上蓦然一松。
陶颂眼圈微红,盈盈有几分泪光,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
喻识突然不知所措起来,雨丝斜斜密密,他脚下一滑,一蹬就向地下栽去。
啪叽一下子摔到地上时,心里还道,每次开玩笑都能精准把人惹恼,也是个本事。
廊下阁上的莺莺燕燕皆是脚步一顿,陶颂忙从房顶上跳下来:暗处那人出手太快了,我居然都没看清,你没事吧?
喻识刚要顺着他手起来,一抬头,瞧见周遭站了一群掩面而笑的桃红柳绿,正围着他二人指指点点。
从花魁房顶掉下来两个大男人,确实值得指点。
场面一时甚为尴尬。
徐娘半老的老鸨自百花丛里摇摇摆摆地踱出来,扶了扶鬓边鲜艳的红牡丹花:呦,二位公子这是做什么呢?
又摇了摇锦绣团扇:这么些花儿还不够挑的,来我花月楼找姑娘,还找到房顶去了?
周围的年轻女子皆轻声细语地议论起来,一时莺啼婉转,浅笑吟吟。
喻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面不改色地一笑:妈妈有礼,我们不是来找姑娘的,我们二人是
他话还没说完,这颇见过世面的老鸨便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二人一番,目光落在了陶颂牢牢挽着的喻识胳膊上,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