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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兀自于寒夜里坐了良久,思绪万千,又纷杂不堪,将近日种种皆捋了一遭儿之时,终于等来了崔淩的开门声。

崔淩十分疲倦,神色却甚为温和:前辈放心,阿颂并无大碍。我带得药不够,得再去拿一趟。

他顿了顿,又笑笑:天也凉了,前辈不如去慕祁那里将就一晚,这里还要等上许久,我明日一早再去找你。

喻识听得他话中自相矛盾,只觉奇怪:既然并无大碍,何必急在一时?今日你也累了,明儿再来看就是了。

崔淩略一顿:我已然用上药了,不好停的。

喻识道:那我替你进去看着点。

不必了。崔淩却挡住了门。

喻识愈发疑惑,只见崔淩支支吾吾,终究红着脸开口:前辈还是不要去的好。这个时候,实在不宜那...那个什么,若是前辈进去了,二人独处,又这个时辰了,万一难以自禁......

崔淩重重咳了一声:还是等今夜我施完针,阿颂好些了再来看吧。

喻识一时尴尬万分,虽有疑虑,只得压下,点了点头。

由弟子引路至慕祁房间时,小狐狸已然抱着慕祁歪在地上睡着了。

房间想是和小孩子预备的,铺着厚厚一层地毯,倒也不冷,二人躺得极其随意,身侧还散落了一地小棋子、小沙包、布老虎之类零零碎碎的玩具。

喻识瞧着这一地狼藉,忽想起在临安玩时,陶颂倒很是喜欢这些小孩子家的玩意儿。

他便停了收拾的手,挑了几件精巧些的装好,解了进门时敛藏的气息,叫醒长瀛:你回去睡,我陪着慕祁。

长瀛仍有些怔忪,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起:我怎么就睡着了?这小石头也太能玩了。

喻识拍拍他:他想是没见过这些玩意儿,一时新鲜,你白天与崔淩应付外头的人也够累了,去休息吧。

长瀛重重打了个呵欠:小家伙儿挺懂事的。又正经了几分:他虽然很喜欢你们,但一直记得景行,心底里还是难过的。

喻识默了默,只得道:你能与他说得上话,多安慰他。

哄孩子我还是能行的。长瀛打着呵欠走了。

喻识抱着小娃娃到了榻上,小石头一夜迷迷糊糊地喊了数次师父小师父与阿公,喻识心下怜惜,又兼挂念,到底也没睡着,翌日待长瀛来了,便直奔陶颂处去。

晨起微凉,他站了一刻,只觉得格外漫长,正牵肠挂肚之时,便瞧见崔淩一脸倦容地出来,显然是一夜没睡的模样。

崔淩撞上他沉肃的目光,到底也不躲了,回身封住房门,换上一脸严重:前辈,我也不瞒你,你先听我和你说完,千万别急。

喻识平静地点点头,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

第84章青江其四

喻识独自坐在檐下已然良久,崔淩与他说罢,便急匆匆地被理事弟子叫走了。

这日晴光大盛,秋日的晨光无端沾染了几分清冷之色,稀稀落落地洒在院子里。一夜秋风过,木芙蓉花却开得还好,纤细的花枝,于日头下留下浅浅的影子。

喻识定定地瞧了一遭儿花影子,自个儿也不清楚在想些什么。

不知愣怔了多久,有一青江弟子自廊下疾步行来,手持一个托盘,端端正正地停在了他眼前。

有一碟石榴,一碟柑橘,一只青花瓷碗,还有一封信函。

那弟子道:喻长老有礼。少城主说,信上的话让您看看,若是想知道清楚些,可以去找他。

他静候了片刻,瞧着喻识失神的模样,不由又恭敬提醒一遍。

喻识方有些回过神来,取下信函,心里却又是一沉。

尚渊死了。

方至燕华山庄便自尽而亡。

喻识闭了闭眼睛,晨风一扑,心尖上一时凉透了。

那弟子瞧着他又开始发怔,低声道:喻长老,碟子里的果子是让您吃的,少城主说,陶长老也能吃。

喻识神色不辨,瞧着只平静得异常,只顺手接了过来:麻烦你了。

晚辈不敢。那弟子走过回廊,还忍不住瞧了他两眼,心底不知怎的,漫上一层隐隐约约的担忧。

另一年轻些的弟子与他迎面走来,远远眺望一眼,压低了惊喜与好奇:诶,那就是第一剑修喻识啊。

是啊。那弟子略微点头。

心直口快的年轻弟子不由又瞅了好几眼:看着不大像,怎么倒像个书生似的,白白净净,文气得很。

就是说呢。先前的弟子也笑笑,要不是少城主说,我也不敢认,这哪里像个剑修呢?便是先前的许愫长老,也比......

他提起许愫,倒一时住了口,年轻弟子就势叹一声,却撇下这话,仍是对喻识好奇:你方才和他说上话了?说的什么?

还能说些什么,不过是替少城主传话。那弟子说至此处,又提点道,别随便打听少城主说了哪些话,我可不敢和你讲。

知道知道。年轻弟子十分乖觉,我才不是多事的人。我就是出生得晚,还没见过喻识呢,好奇得很。

他又远远望过去,只见喻识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石榴。晶莹红润的石榴籽绕在他白皙的指尖,日光轻盈疏落,他一身素素的青衫,分明是这样家常的动作,却因他自然的一股高华,显得他与世人皆疏离开来。

年轻弟子隔着曲折回廊与扶疏花木,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险些有些愣神,清醒了一二,才小声道:怪不得外头话本子上传了他那样多的□□,便是看不见脸,人也这样好看。

先前的弟子抬手敲在他额上: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呢,喻前辈已定亲了,你不知道么?

又吓唬了一句:是和扶风的陶前辈定的亲事,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厉害人物,说话也不过脑子。

我夸一句怎么了?年轻弟子揉揉额角,好看还不让人夸么?

他也不过嘴硬了一句,提起陶颂又有些仰慕:陶前辈可是当世剑修里修为最出挑的了吧,人又年轻,长相也好。他又叹一声:怎么偏就他俩在一块了,一下子少了两个指望......

话还没说完,便被拎起了耳朵:让你说话过过脑子,怎么越说越离谱?是怎么,修为还没到便想着结道侣了?

我修为没到就不能惦记娶道侣了么?那年轻弟子甚为委屈地嘀咕了一声,又害怕他师兄,忙岔开话来,师兄你看,我怎么觉得喻前辈有点伤神呢?

先前的弟子瞧着喻识平和安静的模样,不由也蹙了蹙眉头,然顿了顿,终究道:知道了你也管不来大清早的便拉着我说闲话,昨儿的病人你去看了吗?待会儿师父问起来,你是打算等着挨骂么?

那人终于拎着他师弟走了,喻识耳畔静了些,却又觉得空得难受。

他心内堵得发闷,一时热一时凉的,不疾不徐地剥完了石榴橘子,又盯着果子皮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推开了房间门。

房间内帐幔垂地,弥漫着幽微的草药香气,又些涩,又有些甘甜。

喻识挑起帘子,便瞧见陶颂安静躺在床上睡着,炉上温着的药咕嘟咕嘟,盖过了他手中的果香。

喻识看了一眼陶颂,霎时便有些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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