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副队长薛锐暂时代替了宋余杭的职务负责押送,把枪别进了枪套里准备出发。
同事捅捅他的胳膊:往常从来不见冯局发这么大脾气,还关起门来一个人审讯,这要搁我们监督投诉科早就找上门了。
另一个同事也取了枪答:没办法,谁让出事的是宋队和林法医暂且不提,你们听说了没?赵厅快退啦,底下几个地市的热门人选其中就有冯局,咱们江城市局今年命案侦破率全省排名第一,还不都是宋队真刀真枪拿命拼出来的。
冯局若是高升,指不定他顿了话头,意味深长。
可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赵厅的爱徒,咱们市局的门面出了事,你说他能不气吗?
薛锐皱眉,止住了话头:行了,别说了,执行任务要紧,出发。
几个同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快步跟了上去。
***
2009年的最后一场冬雪落尽。
窗台上枯萎的绿植冒出了第一缕嫩芽的时候,宋妈妈康复出院了。
季景行开车带她和小唯回家,路过了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
等红绿灯的间隙,宋母盯着窗外出神。
本报获悉,景泰集团CEO林又元之女林厌于执行任务中为挽救同事生命,不幸壮烈牺牲,年仅三十三岁。追悼会将于今日下午14时在江城市殡仪馆举行,届时不光有商界人士参加,警方代表亦会出席
接下来是景泰的高管接受了采访,证实了这个消息。
也有部分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知情人接受了媒体的访问,纷纷提到林厌是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惊才绝艳,在法医学的造诣上是如何如何出类拔萃
难以想象的,明明一年前她还是全网通告的黑心法医,刽子手,三心两意花心滥情的渣女,花圈都摆上了法庭门口。
一转眼就成了人们交口称赞的烈士。
当你逝世的时候,人们才开始怀念你。
这世事当真是讽刺极了。
宋母转过脸来:景行
季景行明白了,往左打了一下方向盘,汇入了车流里。
江城市殡仪馆。
不好意思,没有请柬,禁止入内。
门口守着的林家保镖穿着黑西装,胸口别了白花,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吊唁请求。
今日整个场馆戒严,不仅有林家的人在守着,也布置了不少警力。
宋母满头银发被风吹得凌乱,微微红了眼眶,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咽了回去。
季景行扶着人离去:走吧,妈。
小唯拉着奶奶的手,没那么爱笑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天真和残忍。
林阿姨怎么了?
宋妈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和你姑姑一样,睡着了。
回到家,季景行忙着为她们收拾东西。
妈,你搬到我那边和我们一起住吧,她有个伴儿我也放心些,我也能多照顾照顾你,省得两边来回跑了。
宋母似没听见一样,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宋余杭的房间,从她抽屉里取出了一个相框,拿手拭去了上面的灰尘。
那是宋余杭给她拍的,那个下雪的夜晚,她站在庭院里路灯下吹雪的场景,笑靥如花。
你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她爹妈该难过成啥样啊
宋母一边念叨,一边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把相框放在了宋余杭哥哥的旁边。
季景行从厨房出来,看着她燃了三炷香。
妈,这不合适吧
老太太从袖管里摸出了一只玉镯子,看成色质地,和她腕上那只是一对,缓缓放在了相框前。
这镯子是我嫁给亦琛他爸时,我妈打给我的,我本打算着,给你一只,剩下这只等余杭出嫁再送给她,没啥不合适的。
厌厌她是宋家人。
一句话说的季景行又心酸不已,强笑了一声:妈
宋母回过神来:哦,你刚说啥来着?
她自从出院后,精神头大不如从前了,行动迟缓,耳也开始背了。
季景行眼一热:我说让您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
宋妈妈摆手:不成,不成,我还走的动,搬过去亲家们该有意见了。
对她当年执意要生下遗腹子的事,季景行父母本就心怀不满了,这些年来更是鲜少来看望这个外孙女,连带着对季景行的关心也少了。
宋家出事后,季景行的父母也来过一两次,要她带着孩子回家,宋母当然是知道的,当下就不肯再拖累她了。
妈,您是不把我当宋家人吗?季景行放软了声音哀求:您看看小唯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孩子坐在沙发上,玩着积木,不想说话的时候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物不管不问,也不爱笑了,更不活泼了,也不会再轻易让她们抱了。
甚至是季景行想要抱她,接近她,都得小心翼翼的。
小唯这个样子,怎么坐飞机,我怎么放心带着她回季家。您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啊,就算是不为了我,为了孩子,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季景行当然懂她的想法,坚强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些崩溃了,哽咽着。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就当也是,陪陪我吧,咱们互相,做个伴儿。
宋母浑浊的眼睛里渗出了泪花,母女两个人抱头痛哭。
好孩子,妈陪你。
***
宋余杭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浮在了深海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有人拨开黑暗向她游来,温柔地托起了她的身体。
她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发,扑了个空。
宋余杭心里一紧:你是谁?
女人回过头来,贴上了她的耳畔:我叫林厌。
林厌,林厌,厌厌
她琢磨着这个名字,眼前一亮:我的未婚妻。
她兴奋地抓住了对方的胳膊,喋喋不休:林厌,厌厌,我买戒指了,我现在送你好不好,我想和你拍婚纱照,穿着警服的那种,我还看上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子,等你过目喜欢我就付定金,还有我们领养个孩子吧,像小唯那样乖巧可爱懂事又听话的
无论她说什么,女人都只是笑,拖着她慢慢往上游。
天光大亮。
林厌松开了她的手:宋余杭。
嗯?她还沉浸在兴奋中不可自拔。
女人拽着她的衣领把人拉低,吻落在了额头。
随着话语一起落下的,还有泪滴。
我要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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