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字不像雁空山,没有那么多凌厉的笔锋,硬要说的话,有些秀气,将信纸拿远一点看,好像是一片片小小的樱花瓣落在了上头。
写了许多遍都不太满意,总是怕雁空山收到了会失望。直到快要熄灯,我才堪堪落下最后一笔,虽不好说百分百满意,但也困得再写不了新的。
将两份信慎重地叠好塞进信封,贴上邮票。第二日,我将它投进了校门口的邮筒内。
闻又然正好与我一道去吃早饭,见此颇为好奇,惊讶于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写信。
你交的笔友吗?
我冲他笑笑:不是,给我对象写的。
小胖子本来吸着奶,闻言瞬间呆滞住了,只是咬着吸管愣愣看着我,
你高中竟然还有时间谈恋爱?这个世界是不是只有我没有对象?他心情一下忧伤起来,头顶数值熔断式下跌。
我不知道这对他算不算安慰,只是照实说:不是高中谈的,暑假里才认识的。
闻又然瘪瘪嘴,耷拉着眉眼,并没有很高兴:这可能就是美少年和普通人的区别吧。美少年高考一结束想脱单就脱单,普通人求脱单都脱不了单。
我不太认同他的说法,要真这样简单倒好了。
没有想脱就脱,追了好久呢。
你们不是暑假才认识的吗,能有多久?
两个月呢。差点以为就追不到了。
闻又然:
他冷漠地睨着我,头顶心情值蓝得更抑郁了,吸着牛奶径自往前走去,并不是很想理睬我的样子。
一个月似乎很长,又似乎只在转瞬间。长假来临之际,我早早便收拾好了行李,只等最后一堂课结束便踏上归程。
我等这一天仿佛等了一辈子这样久,以致于我妈打来电话问我十一要不要去她那儿住的时候,我下意识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妈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电话里静了许久。
见不着她人我也知道她此时必定心里不好受,一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
住就不住了,明晚我来吃饭吧。我尽量补救,你多做些我爱吃的菜。
不去她那边住,一来是我的确想念青梅屿,想念阿公他们了,二来也是觉得会不自在,怕到时候尴尬。
嗯,好。我妈再开口时,声音虽说有些消沉,但也带上丝笑意,妈妈给你做。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五点就到了我妈那里,和她聊了会儿天,叙叙母子情。六点一过,她起身开始做饭。没多久她的丈夫下班到家,两人在厨房黏糊了会儿,再出来时,我就看到我那新晋继父脑袋上黄了一片。
没有比这更叫人尴尬的了,我都怀疑我的存在影响了他们的性生活。
于是吃完晚饭,哪怕两人再怎么热情挽留,我还是坚定地表示十一会回青梅屿。
我妈虽然有些失落,但经过这晚我的温情交谈,她的焦虑减轻不少,也就不再勉强我。
本来我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人一起拼车到岛上的,结果前一天雁空山打来电话,说要来接我。
来接我?我先是一愣,转而又十分惊喜,好啊。明天我两点后就没课了,你吃过午饭出门正好。
嗯。
寝室里能说的话题有限,我扫了眼正在各自忙碌的室友们,举着手机去了外面阳台。虽然阳台也只是二楼的高度,还对着一条人来人往小径,但怎么也比在寝室里好一些。
阿山,你现在在干什么?我趴在阳台护栏上,微微弓着腰。
九月底的虹市,天气褪去躁动,风也柔和起来,是体感最好的时节。
在院子里看星星。
我抬头看一眼天空,城市灯光太亮,只是能看到零星的几颗星子,夜空显得分外单薄。
好看吗?我这边都看不到。我有些遗憾,无法与他看到共同的风景。
雁空山低沉磁性的笑声透过手机传递过来,耳内细小的绒毛都因为这份震颤而纷纷战栗起来。
没有你好看。
我抿了抿唇,脸上控制不住泛起傻笑。
恋爱可能是最经济实惠获得快乐的方式吧?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就能快乐好久。而这样的快乐,我可以无限拥有。
聊了一个多小时,手机都烫脸,我却一点不想挂断。
时间已近午夜,小径上人流减少,室友们也相继入睡,最后还是雁空山发话,要我早点睡,这通电话才拖拖拉拉挂断。
到了第二日,天气特别好,阳光晒在身上,并不产生灼烧感,只是有些暖洋洋的。天上一朵云也没有,晴空如洗,蓝得毫无杂质。
不知是因为就要放假,还是因为这样晴朗的天气,从早上起我就一直想哼歌。无时无刻,不管场合,脑海里始终有段旋律在反复。
等上完最后一堂课,闻又然与我一道回寝室拿行李箱,路上还在说我不愧是有对象的人,放个假跟中五百万似的,把迫切都写在了脸上。
我摸摸脸,不知道自己脸上什么表情,但心里如他所说,的确有为了即将到来的相见而欢欣雀跃。
因为一个月没见了嘛。我小声道。
闻又然哼了声:不用跟我解释,就让我小小年纪承受这份不该承受的恋爱酸臭吧。
我:
你也不像心甘情愿承受的样子啊。
手机轻震,我一看,是雁空山发来的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怕他等急了,我加快脚步,拖着行李箱往大门外走去。
欸?怎么了?闻又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加快速度,也只得跟着我跑起来。
雁空山的SUV体型庞大,属于车中的肌肉硬汉,一般人与它同框多少会有难以驾驭之感。然而雁空山只是随意靠在车门上,低头摆弄手机,就好像在拍广告海报一般,不仅没被比下去,还引得路人不住侧目。
道路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树冠斑驳地投下来,在他身上形成细碎的光影。白衬衫的袖子卷起一些,露出结实的小臂。脸微微垂着,反倒更突显了硬挺深邃的五官。
可能是近乡情怯,看到人,我反而不急了,只是立在不远处望着他,平复自己的呼吸。
哎呦我说你走这么快做什么闻又然追上我,用手扇着风,气都喘不匀,难不成你女朋友亲自来接你哇哦!忽然他看见路边的雁空山,整个人一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赞叹,这是哪里来的模特吗,也太帅了吧?隔壁戏剧院的?
嗯小胖,接我的人来了,我们假期后见,再见。我心思全在雁空山身上,眼都不带挪开的,说完话也不等闻又然回应,拖着行李箱便朝路边的SUV走去。
越是靠近,心越是跳得剧烈。
到了男人近前,我立住了,屏着呼吸轻轻叫他:阿山。
雁空山瞬间抬头看过来,头上的心情值从80到85,最终停在90大关,颜色也成了浪漫的粉色。
如果有哪种工具能照出心情值,大家就会知晓爱情的颜色。它不同于世上任何一种粉,它比任何一种粉都要具有生命力。那是爱情血液的颜色,那是爱情活着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