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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城?他心里一颤,连着声音也带着异样的波澜。

他没见过他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撕掉青涩甚至是乖巧的伪装,这一刻那人眼里的侵略感和占有欲强得摄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喜欢跟在他身后容易脸红的少年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下一秒,身旁的人猛地松开了他的手。

傅予城心脏狂跳,手心渗出冷汗。他承认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一时意乱情迷,但那人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像是浸着寒夜的冰,一瞬间激得他恍然醒悟。

腕骨上炙烫的触感消失了,沈念指尖发麻,那人睁大双眼,月色映照着瞳仁,那双眼里的情绪在短短的瞬间就收拢得一干二净。

我该回去了。傅予城拉开椅子,桌上那杯冰镇过的碳酸饮料一阵摇晃,几滴水珠顺着杯壁下坠。

那一连串的动作来得太快,沈念还在愣神的工夫那人就已经出了门。

夏夜的空气消散了木槿的香气,氤氲着水汽的晚风在皮肤表面泛起微凉的触感。

傅予城转过街角,慌乱的脚步变成了奔跑。

他跑得太狠,汗水浸透了t恤,风灌进喉咙里声带痛得像是有火在烧。世界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和嗡嗡的耳鸣。

他精疲力尽,最后跌跌撞撞地停下。

胸口闷得像是要窒息,他倚在树上,粗糙的树皮扎痛了手心。汗水顺着面颊大滴大滴地淌。躯壳里像是有一团暗蓝色的火苗在烧,一路轰轰烈烈地燎烤。

他没想过自己会说那样的话。

话里的情绪明显得几乎露骨,他不相信像沈念那样心思细腻的人会察觉不到异样。

而他现在的心情,大概就像是一个心怀不轨的恶人在大庭广众下被人揭露了心里的龌龊。

惊慌失措。

江南的夜,慢慢深了。

他晕眩时抬头望向天,皓月被隐在云后,只剩满天繁星。那些微弱的光亮有着雾般朦胧的轮廓,每一寸星光的渗透像是要狠狠地灼痛自己,灼痛那些被隐藏太久的情难自已。

他想放手斩断这场曾经以悲剧收尾的因果,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他终究还是不甘心放开这个人。

他情知自己卑劣得可恨,已经狠狠伤了那人一生重来一世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可他还是控制不了。

房间里,沈念看着那杯凝满水珠的饮料,眼神慢慢地凝出墨色。

说什么都没有察觉,那一定是假的。

他对他的心思,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超出普通的友谊,隐隐朦胧的暧昧,那人偶尔凝视着他的眼神炙热而灼烈,让他没有办法忽略那份可能会把他彻底吞没的情愫。

至于为什么没有在察觉到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挑明,让对方彻底绝了这份念想

大概真的是他一个人孤独了太久的缘故吧。

他从一开始就明知这只是萍水相逢的陪伴。可那个全身上下带着强烈的朝气和阳光的少年,却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以至于他一再放低底线,接纳了那人的不期而至,也允许他莽撞又小心地闯进他的生活,在他平静的人生里留下痕迹。

沈念把那杯饮料倒进了水槽里,洗干净杯子收拾好房间,他躺在床上望向窗外,万千星辰在夜空中屏息。

月光下,玻璃花瓶边缘折出的光明亮而仄人。

他在朦胧月色里沉沉睡去,明明是盛夏七月,他却在悠悠晃荡的梦境里看见了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却不记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雪。泱泱雪白几乎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一夜万树枝头绽尽梨花。

他看见了帝都的红墙金瓦,还有早春漫天的柳絮,和初夏时暮色里的满城梨花。

在他十八年的时光里,他从来没有去过遥远北方繁华的帝都,可在梦里,他却牵着谁的手走进那一条条狭窄幽静的胡同,头顶一分三寸的天空,脚下六尺一丈的石板路,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山楂细腻的酸和蜜糖的甜在唇间缠绵。茶馆里的说书人用砂石般粗粝的嗓子,绘声绘色地说着百年之前王朝尚在时的奇闻异事。

他仰着头,嘴角扬起像是在对着谁温柔地笑。

他看见他的手指在那人漆黑的眉上拂过,骤然浓烈的日光里,那人捉住他的手吻他的手心,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而他目光温柔,垂眸笑着在那人耳畔轻语。

别怕,以后我做你的眼睛。

沈念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亮得灼白。

他坐在床上有些走神,虽然觉得奇怪,但思来想去毫无头绪,最后还是把这个梦当成了莫名其妙的偶然。

暑假补课结束了,晚来了一个月的暑假直到七月中旬才开始,但对于他来说,放假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学习。

医科这个专业分数普遍偏高,最好的更是高得离谱。

为了考上自己想考的大学,他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

他把那人买给他的零食他都好好地收了起来,无功不受禄,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也不想让那个孩子产生任何错觉。毕竟随便给别人不能确定能否兑现的希望,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他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也不想伤害他,毕竟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出格的事,甚至连那份朦胧的暧昧也隐藏得小心翼翼。

更何况感情这种东西存在即悖论,从来没有对错。十六岁正是对感情懵懂的年纪,或许根本分不清喜欢和好感有什么区别,与其摆到明面上硬要说清是非,不如就这么放任让时间淡化。反正不过是几个月的萍水相逢,等他回了帝都,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把这里的所有人和事都忘得干净彻底。

他每天出门还是会在那扇窗前走过,但窗台却没有了那支纯白的木槿花,就连窗帘也紧紧拉拢。

沈念心知肚明对方在躲着他,他没想直接挑明,也不着急和他摊牌说清是非,只是静静地给他时间冷静。

江南的盛夏伴着雨季,上一刻万里晴空,下一秒磅礴的雨却倾泻而下。

已是八月,空气里弥漫湿润清冷的气息。

家里的止痛药吃完了,他腿上有旧伤,因为小诊所的不正规治疗,即使外伤愈合骨骼和韧带也落下了隐疾,一到雨天就痛得厉害。

天气预报说雨会从下午一直下到明早,他担心自己腿疼会捱不过一整晚,所以就出门去镇上的药店买了些止痛药。

他出门的时候天空还只是有些许乌云,走到半路上却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他在药店门口,身上没淋着多少雨,但左腿却疼得一阵阵发颤。

他靠着墙,打算捱到雨停再回去。可时间缓缓流逝,雨却依然下得淋漓,好像一滴一滴钝痛的泪,千千万万次击打着大地。

他眯着眼,疼痛在雨声里被撕扯得绵长。在七月湿热的空气里,雨水淋洗着盛夏的夜,凝滞着路灯点点微弱的光线。

下一秒,耳畔嘈杂的雨声里突然混入了脚步声,有一道身影冲开细密的雨幕出现在他面前。

是傅予城。

下着倾盆大雨,他手里攥着一把雨伞却没有撑开,整个人在雨里淋得湿透,狼狈不堪地望着他喘息。

他一时语塞,心头万种滋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那人却在瞬间松了紧皱的眉,脸上的所有紧张和烦忧都好似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眼诚挚,暖得让他心颤。

我终于找到你了。他开口,雨下得那么冷可他的手心却还是温热的。他把手里的伞撑开后塞进他的手里,然后不由分说把他打横抱起冲进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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