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的汗水从发间渗出,他猜测这刻他的表情应该是狼狈的,可那人的目光却温柔。
予城,我想猫猫了。那人开口。
那是落日坠进另半个世界的最后刻,月亮在尚未暗去的苍穹现出轮廓。他坐在片落日织就的火树银花里,夕阳的余温把他整个人都照得温柔。
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嘶哑,心却软得塌糊涂。
我们回家,猫猫也定很想我们。
第17章一切安好
傅予城替沈念办理好出院手续后就叫出租车带人回了家。
出租车不允许开进小区,下车的时候他走到后座打开车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进怀里。
帝都的夏天很热,傍晚黄昏时分暴晒了整个白天的地面返出滚滚热气,他额角沁出汗水,沈念伸手轻轻替他拭去脸庞滑落的汗水,温柔的声音像是月光般汩汩抚摸过耳膜。
像是笼罩着整个城市的喧嚣都在此刻覆没了声息。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怀里的人轻笑着伸出手臂绕过他的脖颈,纤细不盈握的手腕掠过他的耳尖。
很烫。
他悄悄按捺住加速的心跳,低头走得小心翼翼。
他害怕自己不留神的颠簸会弄疼怀里的人。但怀里的人却把他的小心翼翼误以为吃力,于是仰头靠近他耳畔小声开口:小心些,重的话就把我放下来吧。
不用,我不累。傅予城被耳畔拂过的热息乱了心神,被热息触碰的耳廓阵滚烫到心悸。
沈念其实比他想象得要轻很多,手握着腰侧总会让人联想到纤细不盈握。
上楼梯的时候他走得很稳,但大概是因为彼此离得太近,他就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好好休息下吧。他把人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沈念躺在床上点点头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因为药物里的镇定成分起了作用还是真的太累,久违的困倦感宛如潮水般上涌。
傅予城不想打扰他休息,替他细细掖好被子后就离开了房间。
下楼的时候,躺在猫窝里睡觉的橘猫还在呼呼大睡。
猫天要睡十六个小时,他没打算吵醒它,添完猫粮和水就进了厨房。
淘米,切菜,在锅里倒上两大碗水,他见过沈念煮粥,这大概是所有料理里最简单的道。
窗外是深沉暮色笼罩的帝都,泛黄的日光缠绕成绵软的丝线,微风轻柔吹拂着飞扬的尘埃。
空气里安静地只剩下粥沸腾的声音,水雾腾起的时候他抬眸望向了窗外。
遥远天边,夕阳如火般通透,庭院里未谢的木槿被烟霞映成漂亮的暗玫瑰色。
他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绵连闪烁的亮光,万家灯火蜿蜒成人间的长明星河。
帝都向来如此。
这里的人喜欢在夜里创造白昼,所以无论寒夏暮楚,这座城市永远不眠,深夜绚烂迷离的灯光比盛夏时分的极光星河还要惹眼。
他想起上辈子的过往,大概时间真的能麻痹疼痛,所有人都以为他从这段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里走了出来,他嘴上不再提起心里却把和那人有关的切缠绕成死结。
沈念离开后的第三年他逐步接手了家里的产业,脱掉白衬衫褪去身少年意气,他穿上笔挺西装流连在上流名利场。
那里没有人会叫他予城,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口个傅先生。
他头上再没有清透的月光,身后也没有等他归来的故人,灯光靡丽的名利场里,他孤身人在夜深人静时梦回江南。
他心尖的影子化成朵木槿,纯白的花瓣在梦里碎成憧憬的幻境。很长段时间他做梦都想飞去遥远的南方,想在江南烟雨朦胧的巷间把那人清瘦的影子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扑咕扑咕沸腾的米粥从锅盖的缝隙里溢了出来。
他猛地回神关了火,锅里的米涨得厉害,锅边是片狼藉。他手忙脚乱地收拾,手指被烫得隐隐作痛,心里却不解为什么沈念做起来那么轻松的事,到他手里却难得无处下手。
是米加多了吗?他看着快要溢出来的粥满脸慌乱。
北京人早餐最经常喝的就是粥,他也见过很多次沈念煮粥。他满心以为粥就是米洗干净之后放进水里煮,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却更像是锅黏糊糊的糨糊。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他小心翼翼地盛了碗,闻上去的味道和沈念做的样,也是浓浓的米香味,可为什么看上去有哪里不太样?
等到沈念从昏睡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空是温柔的暗紫色。
躺在松软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熟悉的天花板,四周空无人,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旋转。他艰难地支起身子望向窗外,庭院里大片已谢的木槿花,沐浴在暮色的夕阳缓慢沉入远方的地平线。
干涩的嗓子渴得隐隐作痛,他拿起放在床边的玻璃水杯抿了口,流入口的水流还留有余温,明显是有人特地倒好水放在床边等他醒过来。
咔哒门锁被轻轻打开的声音。
你醒了。傅予城手里端着碗热粥推门走到床边。
已经是傍晚,房间里光线很暗,傅予城开了灯把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沈念低头就看到了那人烫得通红的指尖。
这是怎么了?沈念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微凉的指腹轻轻柔柔地蹭过他的指尖。
他忙不迭地抽手,本来隐隐作痛的指尖突然痒得厉害,连着心跳声也如擂鼓般加速。
没事,就不小心烫了下。他无措地挠头遮掩脸上的尴尬,去拿粥碗的时候却又忘记了刚出锅的热粥还是滚烫的,声吃痛差点没把粥碗给掀翻。
小心些。沈念看着他的莽撞心里颤,下意识地想要看看他被烫到的手指,可那人却更急着让他喝上口热粥。
他无可奈何只能就拿起汤匙舀了口,床边的人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像是个第次做家务求夸奖的小孩子,脸上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含进嘴里的粥软得更像是浓稠的米汤,大概是第次煮粥担心不熟所以煮过了头,就连粥里掺着的青菜也成了蔫塌塌的黄色。
说实话,很糟糕。他又喝了口。
但看着那人身上的狼狈和被烫红的指尖,他的话不知怎么的在唇间徘徊,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句话。
很好喝。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个明朗的笑容晃得他失了神。
沈念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像是有道风穿过心口的荒野,飒飒风声萦纡心尖。
那人的面孔近在眼前,锋芒凛冽的五官,褪尽青涩后有了成熟的帅气和稳重。自从再次见到他的那刻起,他就把江南烟雨里那个腼腆青涩的少年当成了南柯梦,但就在这刻,这笑又好似让他回到了去年的夏天,那人递给他支木槿,绑得拙劣的水蓝色丝带歪歪斜斜地躺在他的指尖。
那大概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木槿。
沈念。身旁的人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他恍然回神,身旁的人微微低着头,像是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
你不生气吗?
嗯?他愣了愣,时间分不清对方指的是这碗粥还是其他。
我的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弱弱地融进风里,你不生气吗我明明眼睛没瞎却直瞒着你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