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世上定会有很多人在看到他的小师哥之后,发出与现在的自己一样的想法。
蔺负青,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百年过去了,方知渊依然会时常觉得自己看不透他。
他偶尔也想:他的小师哥是不是天神造物,若不然,尘世间如何能诞出这般的生灵?
都说最洁白无瑕的东西,最易染脏;最玲珑精美的东西,也最脆弱易碎。
所以那无暇绝美之物,本就应该被人高高供起,仔细呵护,叫它不染一丝尘埃。它只需在高处静静地放着光辉,叫人痴迷仰慕。
少年时的蔺负青看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后来白壁染血,琉璃破碎。
方知渊是看过蔺负青最意气风发时的光芒的,可他又亲眼见了光芒陨落,如何能不心如刀绞,不肝肠寸断?
如今方知渊想拉住他,想留住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地想护好了他。
可当蔺负青往前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追不上。
怎么追也追不上。
方知渊吹熄了床头烛火,重新为蔺负青掩好被角。他忘不了这人被阴气反噬时冷的像冰的体温,总下意识觉得师哥畏寒得紧。
他叹息着,低声说:蔺负青,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才甘休啊。
当年蔺负青是恣意出尘的少年郎时,方知渊就自觉追不上他。
如今蔺负青尝遍苦楚。他分明染血了,却还显得那么干净;分明破碎过,却还显得那么强韧。
前路荆棘如剑,天意如刀,他却仍往前走,不肯等一等身后人。
为什么
你答应过陪我归隐的,为何还要往前走。
师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方知渊渐渐困倦,呢喃着伏在床头。
他捧着蔺负青的手。
你究竟在求什么?
拿我的命抵给你,够不够?
恍惚中,是前世那个黑衫冷峻的少年惶然又无措地捧着自己的丹芯。
他把这点连着自己骨血的物什递出去,求他的小师哥不要哭。
可是
蔺负青许是看不上罢。
叩叩叩。
门扉被叩响时,方知渊正半睡半醒地伏在床头,合着眼低沉道:进。
话已出口,他才清醒过来。
瞧着再熟悉不过的金桂宫寝殿之景,方知渊苦笑一下,想起自己如今并不是此地的主人。
可没想到,来人居然真的唤了他一句:方仙首。脚步声沉闷而稳重,进来的是鲁奎夫。
这个如今身为仙首的汉子,居然向方知渊深深行礼:鲁某人还未谢过尊首前世之恩。
不必。
方知渊当即往旁边侧身一避,不受这礼。
他自然知道鲁奎夫谢的前世之恩是指什么,摆了摆手道:我护我师哥,是私家事,不承你这句谢。
啊鲁奎夫愣了愣,不知怎么露出点恍然大悟的神色。
他从头到脚好好儿打量了眼前冷锐俊美的少年一圈,连连笑道:是,是私家事。鲁某人懂得,我失言了!
方知渊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自顾自地肃然沉声道,何况这一世,我无意争仙道尊位,也不想看师哥再为你们魔道落得个水深火热的境地。他本不该那般的。
他低眉笑了笑,所以鲁仙首不必待我多礼,只把方知渊当虚云的祸星便最好不过。
其实,方知渊这种语气,面对仙首已经算是很不客气。
前世的事毕竟都过去了。就如今鲁奎夫的实力地位,轻松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按死。
方知渊却是故意的。他多少有些担心这帮重生回来的魔修再找上蔺负青奉他为君,叫蔺负青再背上过于沉重的责任。
他便想:如今趁着师哥还在睡,不如自己先把这个恶人给当了,最多日后挨师哥几句骂。
鲁奎夫并不动怒,只道:日后如何,全听君上的意思。
方知渊:你倒真是忠心待他。
这个自然!鲁奎夫目光发亮,不忘强调一句,无论如何,您同君上情深意重。前世毕竟仙魔两道,多有无奈得罪之处,万望方仙首多多包涵。
方知渊呛了下,摆摆手。
他心说这魔修对他也太热情了些。
鲁奎夫继续道:您千万不必担心。日后但凡有雪骨城一片瓦,便定然有您的君后之位!
方知渊揉了揉眉心,低沉道:我都说了不必嗯?
他忽然意识道什么,悚然皱眉,你方才说说什么之位?
鲁奎夫颇为豪迈地大笑道:方仙首说笑了,您在鲁某人眼里早便是雪骨城的君后!那帮魔修的姑娘小子里若有谁敢不服,先问过我的雷穹斧!
方知渊双眼发直。
他开始琢磨,君后君后是个什么职位。
首先不可能是他第一反应想到的那个君后,先把这个排除了。
君难道是军队的军??
后侯爵的侯??
好好,看来蔺负青居然还给他在魔道留了个位子,师哥果真还是最疼他
方知渊脸色发青,感觉想骗自己都骗不过去了。他勉强镇定下来,试探着道:这个。师哥他,从未同我说过
鲁奎夫大惊:哎呀,这怎能呢?君上他至今都没许您个名分?
名分这个词用的极妙。
方知渊眼前发黑,喘了两口气不说话了。
哎呀这这这!这事儿办的
鲁奎夫懊丧地一锤掌,又热切地拽着方知渊,君后息怒,君上他也是年轻,这些方面总有些个不周到之处。可君上待您那可是真心的呀来来来,咱们出来说。
方知渊已经被震得头晕目眩,稀里糊涂就被鲁奎夫拽了出去。
很快,他便知道,鲁奎夫选择出去是多么明智或者说多么有自知之明的事情。
什么!!!?
片刻之后,洪钟般的大嗓门在金桂宫的宫顶上回荡不息。
鲁奎夫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毫无仙首威严,抓狂地瞪着方知渊:您和我家君上还没成!??
那那拜天地呢!?结道侣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