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逐渐回笼,蔺负青微弱地从喉咙发出些不成声的细音,勉力睁开半帘眼,苍白唇瓣轻动,知渊。
方知渊惊了一下,连忙拥紧了他:师哥?你醒了?你你认得我了?
这里是惑心妖的心魔幻境,咱们的肉身还在金桂宫地底的小幻界里。金门消失,空间乱流这些你都还记得么?
我蔺负青慢慢地揉了揉眉心,叹息着从师弟怀里坐直起来,沙哑道,我真是丢死人了。
方知渊明显松了口气。
他抬指蹭了蹭蔺负青还泛着红霞的眼角,低闷道: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能哭成这样
蔺负青垂着湿润睫毛,把脸侧过去了。
方知渊讪讪地收了手,又搂着蔺负青的肩膀,低声道:该走了。出幻境吧,行不行?
眼前的黑暗开始散去,光点连绵跃动,又有新的景象开始呈现。
蔺负青靠在方知渊怀里,静静凝视着眼前,微弱道:让我看完这点吧。
当年的方知渊就在他眼前被他咬破血脉,卧在雪地里流着血没了气息。
哪怕蔺负青心里明白,后来知渊定然未死,可他也实在做不到就这样转身而去。
他看着幻境变化。
他看着风雪间,出现了一顶暖和的小帐篷。
前世的方知渊在陌生的被枕间醒转过来,苍白得像一片纸陷在蓬松的被子里。
他太虚弱了,虚弱到只有半睁开眼的力气,那略显涣散的眸子里有雾蒙着,朦胧地盯着眼前如梦的场景。
你醒了?
厚实的帐篷挡住了野外的风雪,帐篷里点着灯。灯下映着美貌飒爽的少女仙子,眸若冰霜,锦衣雪白。
白凰世家大小姐,雪凤凰,穆晴雪。
倘若方知渊不是阴命祸星,而是堂堂正正的朱麒方家的公子那么或许,穆晴雪将会是他的未婚妻也说不准。
方知渊动了动无色的唇,艰难地将伤重的手臂从暖和的被子里挪出来。
他模糊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
那里空荡荡,没了铁环。
别动,你还太虚弱不能乱动。
穆晴雪按着腰间的剑柄走过来,她眉眼唇角挂的是略带高傲的浅笑,漂亮而夺目。
你昏迷了整整五天,寻常人伤成这样早就没救了,你居然还能把这口气续回来倒不愧是祸星,命硬得我都吃惊。
穆家的雪凤凰,天之骄女,她在床头俯下身关怀病人的姿态,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垂颈。
方知渊吃力地张口问:我师哥呢。
那魔物被我制住了你是被他下了承命魂阵是么?当真歹毒的心思,我没法下手杀他,只好暂将他困在外面。不过你放心,只要
突然,穆晴雪自然流畅的话音,在只要后面停滞了。
她惊愕地睁大美眸,你、你干什么!?
就在她面前,方知渊竟艰难地撑着身子,摇摇晃晃从枕被间爬了起来。
他想要下床,却又在双脚沾地,将要站直起来的瞬间垮了下去。
方知渊许是真的意识不清楚了,他本就虚弱至极,膝盖骨又被蔺负青弄伤了,哪里可能站得住?
身躯猛地摔倒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
伤口绽开,殷红遍染。
穆晴雪又惊又怒,柳眉倒竖:方知渊!?你不要命了!?
方知渊倒在地上,疼的喘不上气。
可他却撑起双肘。
站不起来了,所以他爬着。
手脚并用,艰难地忍痛往外面爬。
穆晴雪说了,蔺负青还在外面。
你怎!
穆晴雪不敢置信,她惊呆了。
或者说被吓呆了。
娇贵高傲的世家大小姐,被仙界无数青年才俊痴恋的天骄美人,她哪曾见过这个?
除了教导她的师长,除了被她斩于剑下的恶徒,谁人同她说话时不是带着几分仰慕和尊敬的?
谁人在她面前不是挺起胸来敛衣正襟,努力想要言谈高雅的?
方知渊浑然不在意,他自认和穆晴雪这种出身高贵的仙家公子小姐本就不同,他并不怕狼狈和难堪。
他也不说话,真和个疯子或狂人一样,将温暖的被褥,安全的帐篷和灯下的美人抛在身后。
他拖着一条斑驳血迹,手脚并用地爬回他的风雪里。
寒意狂涌而来。隔着纷乱雪花,方知渊看见不远处一个卧在雪中的清瘦白衣身影。
那身影安静不动,已经要与雪融为一体。
真不要命。
魔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血迹,轻轻呢喃。
他还窝在方知渊怀里。
那人不放心,怕他又精神崩溃,又哭到几欲昏迷,怎么说也不肯撒手。
方知渊伸手捂他眼睛,不忍直视地:别看师哥,别看,这太难看了。
他的确不怕狼狈和难堪,可那不代表他有脸给蔺负青看自己这种丑态。
蔺负青咬了咬下唇,闭眼轻声道:阿渊我疼。
他手指正在不停地发抖,完全控制不住。
方知渊心疼道:走吧,师哥。你再这样看下去要损伤神魂了。
蔺负青坚持摇头。
他必须看。
五天。
因恐惧而颤抖的双手仓皇地拂去积雪,将那软绵冰冷的身子搂进怀里。
方知渊怔怔地抱着刚刚才咬断过自己血脉的白衣魔物。那魔物已经很虚弱,可能快要冻死了,搂在怀里像块冰。
五天。
方知渊惶然地自言自语。
他低头把自己的脸贴在蔺负青的脸上。
五天五天
剧烈发抖的声音,显然不是在数自己昏迷的日子。
方知渊在数的,是蔺负青被穆晴雪下了禁制后,独自蜷缩在这冰天雪地里的日子。
师哥。
方知渊慌张地唤他怀里的人,他抱紧了蔺负青,搓揉着那纤细冰冷的手足。
他知道蔺负青入魔后的状态,混混沌沌毫无神智,像仅凭野性本能行事的小凶兽一般。哪怕身有阴气,却连基本的运气御寒都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