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奎夫喘息着,断断续续道:这阴气甚是凉快!雷穹舒爽得很,不劳君上挂怀!
蔺负青也不说话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触手可及的这片天道规则之上。
在那令人震悚的威压之下,他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快紧绷成刺。血在发热,心脏在搏动,喘息则越来越困难。
蔺负青硬是将掐诀的速度又加快了一重,灵流飞快地自他体内流逝,冲上天边那个巨大的窟窿里。
他睁着冰玉似的双眼,听见咚咚的闷响从自己的体内传来,像极了大漠红烟下连绵的战鼓。
灵气在经脉中冲撞,那是暴雨下狂奔的长河大浪。
是的,他能感应得到。
天道就在这里,就在众生的头顶云端。
那是至玄妙,至高深,至奇妙难测的东西。
蔺负青不知该如何形容。
道可道,非常道。
但蔺负青见过天道,他感应过天道。
且不止一次。
这也正是他敢于狂言补天,敢于直面天道规则的赌资。
第一次,是他前世白衣雪剑身赴天裂,飞蛾扑火,蜉蝣撼树。最终图南剑碎,他被阴流击落,一眼看尽红尘人世千百态。
第二次,是他油尽灯枯之际立于虚云山巅,借灵脉与五尺清明施展禁术,强行逆转规则,倒溯时空归来。
这是第三次。
魔君便寻思,他和天斗,斗了两辈子。惨败一次,同归于尽一次,这回难道还不能扳回一筹?
若是此等狂妄的心思被世人所知,怕不是叫人吓掉眼珠子。
可蔺负青偏就清风般淡然地压下了赌。
穹空轰隆隆巨响连绵不绝,八方的寒风都在这里纠缠,黑云间那道巨大豁口,被迫一点点地合拢。
本应降落的阴气洪流,被灵气符阵所阻挡,竟不能奔腾而下,反而被越来越小的天裂缝隙挤压得细弱起来。
从汪洋,变为河流,再变为小溪。
蔺负青牙关紧咬,面色已是雪白,快了
还差一点点。
强行参悟天道规则,岂是一句劳神费心能说得尽的。
魔君的神魂正在迅速损耗,这并非外界给予的伤痛,就连承命魂阵也帮不了他。
回去后,知渊又要跟他怄气了。
蔺负青在心里苦笑,双眼还紧盯着云层。最后的缝隙将闭未闭,最后一缕黑暗还在明灭不定。
他的手指在颤抖,指尖已经被阴森的寒气冻出了薄薄一层冰霜。
还差一点,怎么还差一点
噗!鲁奎夫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高大的身躯晃了晃。
可这汉子满脸担心的还是他年少的主君,昂头眼含痛楚道:君上君上!已经够啦,余下这点的微末阴气,仙界各家都能应付,您千万莫伤了尊体啊!
吼
阴气乱流之下,金龙敖昭躁动地盘旋着。
它未接触过阴气,被蔺负青严令禁止上前。小龙终究年幼没个主意,此刻又急又无措,只得咆哮连连,却不知如何是好。
蔺负青恍若未闻,灵石摆出的巨阵已经快要用尽,此刻他灵气透支,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神魂的过度损耗使他头痛欲裂,蔺负青死死凝望着最后那一线天裂,手指艰难地向前探去,他嘶哑道:煜月
他还未至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能继续。
鲁奎夫神色大变,惊道:君上!您的神魂才刚重伤过,不能勉强
蔺负青踉跄一步,浓黑长发不知何时松散了,落在披了白裘的肩上。
他发狠地双手握住煜月的剑柄,铮然拔起,剑指苍天。
只要封住仙祸降临,就能消去百余年的人世涂炭,消去那些生离死别、七苦八难。
就能做到师父期许他的,也是他答应前世姬纳的
就差那么一步,他怎甘就此停下。
蔺负青倾尽全力,天地灵气尽数席卷于一身。他并指抹剑,飞身以剑刺天!
收
璀璨银光在煜月的刃尖上聚拢,那一线月光扑向最后的黑流,灼灼湛湛,恰如明珠西坠。
一声玉碎似的剑鸣,煜月剑义无反顾地撞上了天地规则,恐怖的压力席卷而来!
君上!!
蔺负青眸色狠厉,眉宇紧蹙,他脸上血色全无,蓦地浑身挺紧了,咳!
终是撑不住呛出一口热血,眼前哗的一下子就模糊了。
他要封住仙祸。
他要破了这天命难移。
如此,这次才算真的真的
可以陪着知渊,回虚云好好儿过日子了。
哪怕心里知道,天外神定然还在窥伺着这个三界,哪怕明白平稳日子注定持续不了多久的时间。
他也愿为这一丝渴盼而向天公拔剑。
砰然一声。
开裂的大道规则被补全,穹空彻底合拢!
阴气徐徐消散,弥漫的黑云被煜月那一剑之威彻底撕裂。
被遮蔽已久的白亮阳光,一束束穿透了云层,洒遍六华洲的大街小巷,红砖绿瓦。
微风吹来,往人间下了一场细雨。
这一刻,上万的修士淋着这温柔的雨,齐齐含泪跪倒在街头。
尊首
是雷穹仙首!
雷穹仙首仁义不朽啊
他们其实并不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何天空突然黑暗开裂,又为何重回光明。
但毕竟是修仙之人,他们不会感觉不到,就在刚刚,有极为可怕的灾厄与他们擦肩而过。
幸而有人封住了灾难。
有人救了他们。
就在灾厄消弭之地,蔺负青松了力向后仰倒。天光洒落在他的脸颊上,他被包裹在一片云开日出的光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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