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几天前他们将和离挂在了嘴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僵硬了些。
可当他们真的又面对面地说上几句话之后,那一层薄冰就融成了波光撩人的春水。
这其实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方知渊暗想:果然,他和师哥保持原先那样才是最好的。上辈子做了百余年师兄弟,不也很幸福快活么?
而这辈子不必仙魔殊途,不必别离相望,想来一定能过得更好才是。
而蔺负青本是觉出不太对劲,想就和离那事,来跟方知渊问个究竟。
可他见小祸星这样冲他放肆地一笑,突然就觉得,和离不和离,好像也不是多么重要了。
方知渊站起来,将右手摊开在蔺负青眼前:嗯?给你看。
其实伤得不重,阴气早已经被方知渊用灵气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丝腐蚀后的小疤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
蔺负青拉着方知渊的手仔细看过,下结论:内服的丹药给你免了,外敷的药还得涂。
他从床头的红木小柜子里摸出叶花果制的膏药,拧开,取一些在指上。
蔺负青一边给方知渊上药,一边淡淡问道:身为堂堂煌阳仙首,却通晓邪魔阴术,这事可有谁问过你缘由?
方知渊:没。他们定然以为是你教的。
蔺负青摇头而笑,露出些追忆的神色。
可是当年,我从堕魔道后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从我重新有记忆起,你就会操纵阴气了。
你怎么学会的?我最后又是怎么清醒的?
惑心妖的幻境,我还没看完就被你带出来了。你当时说的,回来慢慢讲给我听呢?
方知渊却道:现在不行。
蔺负青:怎么不行。
方知渊:你若是心疼了怎么办,把师哥疼碎了,我哪里哭去。
那语气过于理直气壮,蔺负青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暗想:这个人果然还是舍不得他难受的。
魔君闭眼往后靠,窗头的阳光隔着眼睑照进来,暖而亮堂。他嗅见莲花的香,心想着快入夏了。
闲散的日子,总是贪不了太久就没了。
累了?方知渊摸他额头,你这几日精神不好,多歇着吧。
蔺负青道:你明明答应告诉我的难道你在那之后又做了什么会叫我心疼死的事?
方知渊眼神不自在地闪动一下,道:也不是,只是狼狈得很,你给我留个面子。
蔺负青忽的睁眼,幽深眸子里闪过一丝恶意的光。
他趁方知渊不注意,突然揪着这人的衣襟凑过去,额头迅速与方知渊的相抵。
方知渊惊:师哥!?别
已经晚了,蔺负青神魂一念而动,他坠进了方知渊的识海记忆。
下一刻,风声在耳畔响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识海被他人的神魂入侵时必然本能地排斥。
而蔺负青就是瞅准了方知渊此刻不敢动他神魂,毫不客气地闯了进去。
他刚刚使了个小心机,一般来说,人若有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谈论起这事来时,会本能地在脑中开始回忆。
蔺负青就故意用话语勾得方知渊想起当年之事。如今他乍一闯入方知渊的记忆之中,扑面而来的就是夹着雪呼啸的寒风。
天地皆白。
茫茫的荒凉雪原之上,蔺负青终于以神魂之态再次看到了那个场景。
尚显年少的方知渊佝偻在冰天雪地之中,他黑发散乱,脸色比死人还要惨白,眼睛却是亮的。
而当年入魔的蔺负青,正被他珍之又重地抱在怀里。
那被冻饿得濒死的小魔物依然无知无觉,只知道本能地咬着方知渊淌血的手腕,从中掠夺着浓郁的灵气,也掠夺着方知渊本就已经十分微弱的生机。
穆晴雪站在两人身后,她双手发抖,不敢相信地咬牙怒道:方知渊,你是疯了。
是惑心妖幻境中的最后一幕。
居然恰好接上,倒也是很巧的一件事。
远观的魔君闭了闭眼,缓慢地呼吸。他既然选择进来,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蔺负青在幻境中踩着雪走上前,走到当年的方知渊身边,就地坐下了。
他小心珍惜地伸手,隔空地拂过方知渊的脸颊,而后静静地望着穆晴雪发怒。
雪凰仙子还在尽力地想叫眼前这个不要命的疯子清醒过来:方知渊,你以为你这样便能救的了你师兄?别异想天开了!
三年了,自仙祸降临过去三年了哪一个堕魔者恢复过神智?
你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情深义重的人?你当其他人没有试图挽回过至亲?
穆晴雪声音发抖,她的目光悲怆地越过苍茫的天空,仿佛在质问苍天,为何这等悲剧要降临在她们这一代人身上。
为何平稳的万年的仙界,竟要迎来这样一场无解的浩劫。
可最后,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寒风之中,方知渊面容不改,熬尽了血色的薄唇紧闭着,不言语,也不挪动。
他瞳孔时而涣散时而聚焦,看不出在想什么。他的脸色实在太差了,好像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在雪地里,直接断了气息变成一具尸体。
穆晴雪拔出月下霜,剑身映照着地下的雪光:让你师兄安静地走吧。蔺小仙君曾经是那么品性高洁的人,他不会愿意害死你的。
方知渊将蔺负青抱得更紧。
穆晴雪走上前,她白色的靴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轻响。少女冷傲的嗓音柔和下来:
我已经知道了当年众仙家围剿虚云,是你带着蔺负青逃离的,是不是?这三年,是你一直带着你师兄四处流浪,是不是?
方知渊继续沉默。
穆晴雪顿了顿,轻柔地宽慰道:你一定很累了,是不是?
这些年,白凰家的穆大小姐四处奔波,除妖斩魔。她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有时候叫一个人放下执念,或许就是几句话的工夫。
我要再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你身上的承命魂阵。这是谁给你设下的,如果不是蔺负青,想必就是虚云道人了?
我要告诉你的是
这个阵法,很快就不起作用了。
方知渊眼神动了动,一直以来冰冷沉默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接连的失血重伤已经让他的意识模糊迟钝,他缓慢地皱起眉,转过头沙哑道:什么?
穆晴雪道:我也曾自幼修习阵术,虽然还远远绘不出承命魂阵这等高阶阵法,但还是能认出一些东西。
她点了点在方知渊怀里窝成一团的蔺负青:你们之间的承命魂阵,效用只有三年你师父给你画的,是个不完整的阵法。
!?
方知渊猛地巨震,如遭雷击。
嗯?
识海之内,静静观望着这段旧忆的蔺负青也是微惊变色。
他连忙认真回忆,当时在惑心妖幻境之内,他被接连的真相打击得几乎崩溃在里头,哪里有心思仔细观察阵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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