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蔺负青心中忽的浮现出一丝好奇来。
他暗自心想,方知渊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有那种想法的?
蔺负青没什么顾虑,好奇了便笑着把知渊的袖子揪过来,咬耳朵似的悄悄问。
方知渊反倒耐不了这个,闷声说了句不知道,将魔君推开,自将他那件玄甲氅袍脱在一边去了。
蔺负青趴在床头看着他:来多久了?见过雷穹了?
方知渊嗯了一声,道:大致的都听他说了,鲁雷穹亲自带人去收拾魔修心法,我就先来看你一眼你真的不睡了?
不了,都醒了。蔺负青招手叫方知渊过来,来坐,给我讲讲这四个月仙界如何了。
方知渊顺手自墙上摘下一副舆图来,他屈起一条长腿踩上床沿,臂肘勾着蔺负青的后颈,把人直接勾进自己怀里。
手指滑过图上仙界五洲的山河,他道:如今盘宇仙人在云上建楼,随时可下仙界烧杀抢掠,如今还能守得稳的,主要便是六华洲和西域荒洲一带,再就是几个仙门大宗庇护下的方圆几十里你来看。
蔺负青听方知渊边指边讲,待他说到紫微阁时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到紫微,觉得也是时候该放这小鸟儿躯体内的那一半神魂自由了。
待方知渊说到雪骨城如今面临着的两难困境和阴渊前那大批的散修,蔺负青沉吟片刻,抬眼问:你怎么想?
方知渊把图纸哗啦一卷,道:我只说一句,不能见死不救,但外人绝对不能放进城里,一个也不行。
蔺负青不置可否,神色半明半暗。
他明白方知渊说的没错,雪骨城性质特殊,绝非普通城池能比。魔君心如明镜,什么有没有奸细先不必说,单说那么多鱼龙混杂的散修成千上万地住进去,铁定是要闹出事的。
如果无法协调好那帮心高气傲的重生魔修们与外来者之间的平衡,说不定根本不用盘宇人来袭击,城就不攻自破了。
至于知渊为何说一个也不行,他也明白。人性总有嫉妒的种子,为了活命的希望,什么干不出来?
既然无法全部接纳外来者,就干脆一个也不收。这做法看似绝情,却能斩断更多阴暗滋生的可能性。
蔺负青眉心微紧,轻轻自语道:你说的对,但是如果不能放进城内
若是一般人,到这里就该下定决心不放外来散修入城了。
可魔君心中却在暗想:如果不能放进城内,又该怎么做才能护下这一批人?
正静静思考着,那边门外有人按雷穹仙首的嘱咐送来膳食丹药等物,待两人休整过后,日头已经渐西了。
鲁奎夫把蔺负青托他整理的魔修心法全数刻至几十枚灵玉简中,再收进乾坤袋里送了过来。
蔺负青收了东西,问道:如今雪骨城里谁管着事,能联系上么?
鲁奎夫道:是紫蝠在掌大局,君上可要见他?传话有通灵玉珠,若是要见面,臣这便去布大阵,片刻便好。
不不,不必开阵,蔺负青从容地摆了摆手,我只说一句话就好。
鲁奎夫便取出通灵玉珠奉上,蔺负青接过来一摸就认出来了,是宋五的手艺。
灵流注入进去,远隔千里之外的雪骨城大殿内亮起光泽,愁的一口一口喝酒的柴左护座整个人噌地弹了起来!
君君君君上!!
嘶,蔺负青皱眉,把通灵玉珠搁案上自己往后退,你喊什么。
那头柴娥把酒囊一扔,翘起腿,夸张地拍着大殿里的柱子哭嚎:哎呦我的小君上,您可算是露面儿了,臣难呐,日子难过啊活不下去啦
鲁奎夫怒得一拳砸案上:柴紫蝠!君上御前,安敢言语放肆!
远在雪骨城的柴娥捧着通灵玉珠,不依不饶地吼回来:我放个屁的肆!老鲁你不厚道,自个儿做仙首去了叫我守城!可怜我上要伺候着屠神小女帝,下要管束着几百号魔头,你看我像是能伺候人管教人的料吗?啊??
蔺负青满目沧桑,扶额而叹。
还真是柴娥这人,天生就是被伺候还刺儿刺儿挑三拣四,被管束还想方设法钻空子的性情,叫他当城主,还真难为左护座了。
那头柴娥投过来的目光已像极了瞧见了肉的饿狼,他耸肩一笑:所以君上,您准备何时回家看看臣?
蔺负青笃定道:想问那些城外的散修怎么办是吧?
柴娥:对对对!哎君上圣明啊!
魔君敛眉轻笑,神色清清淡淡,也没什么为难的,那就叫那些来投奔的散修们在雪骨城的外围新筑一层城墙吧。
柴娥微愣:雪骨城外?
他咳了一下,重复确认道:您留他们在城外?
蔺负青能感觉到身旁的鲁奎夫,和身后的方知渊同时将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他道:是城外,围着雪骨城绕一个圆环,在红莲渊之上建起一座水上城,以舟行于渊水上至于具体的建筑规划么,外头散修那么多,总有能者,你叫他们自个儿捣鼓就是了。
总之,想留下的,自己建城墙搭房子种菜种粮去。雪骨城包他们建城的瓦、行路的仙舟,还有第一年的吃穿用度,剩下的靠他们自己干。
呃啊柴娥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君上说的每一句话听着都像天方夜谭,自己更是想都没敢想过。
因为不能把人放进城里,就干脆给他们建一座外城?
听着疯狂,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没问题。阴渊最不缺的就是仙骨和硬石,大家都是修士,围墙三两日就能筑起来
而君上把外城和内城分开,叫散修们自力更生。这样非但不会耗空雪骨城,反而会在日后成为它的坚实后盾。
现在是盘宇仙不想招惹雪骨城,可这一场总得打的。到时候雪骨城全民皆兵,后方谁来守?难道还能叫前头战场上鏖战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魔修们,轮班儿回城里挥锄头种地吗?
当然,说种地是不至于的。毕竟修士辟谷,不吃饭饿不死。但是灵石的调配、低阶法宝的维修、低阶丹药的制造这些杂务,总得有人来干。
以前柴娥还暗自思量着,或许可以将这一批杂务交给没战力的虚云外门,可他却从来没往聚在家门口的那一群散修身上想过。
此刻被君上一语点醒,柴娥心中是越想越激动,君上哎呀,君上果真不愧是君上呐!真是服气儿了,臣这就去办。
慢着。
方知渊忽然开口。
蔺负青应声回头,方知渊还斜倚在床榻边上,神色是冷沉的。他一字一句道:师哥,你这么干,把散修放在城外
是奇策,我佩服。方知渊顿了顿,似乎很不愿面对地挪开了视线,不过这种事闻所未闻,你怕是要挨骂。
他这话一出,原本高昂的气氛忽的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凉了。
柴娥的声音戛然而止,鲁奎夫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就黑沉下来。
他们都不是天真无知的少年人了,方知渊这么一点,两位护座立刻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一个问题。
把远道而来向城内求救的弱小外来者,全数留在城外一圈的地带。
若是跳不出固有的思维来看,这安排就好像好像把那些外来散修们当做盾牌,当做弃子,叫他们首当其冲去挡战火一样。
唯有蔺负青神情不改,反而扬眉道:怎么,有人骂我,会少我一块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