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陨刀自十面埋伏中杀出,无声地吻过一个盘宇仙人的脖颈,轻巧地一个旋转。
下一刻那颗脑袋便裹挟着喷溅的鲜血飞向天边,有那么一刻遮住了将落未落的苍凉金阳。
月落剑徐晃一招,弹开三把刺向她后心的长剑。顺势回挽剑花,杀机乍现,剑尖直直刺入了一个盘宇仙人的胸膛,刺穿了那跳动的心脏。
盘宇仙双眼大睁,雪白的剑身从他后背穿出,鲜血惨然滴落!
与此同时,鱼红棠神魂破体一震,毫不留情地将两道逃逸而出的残魂震碎成飞灰。
她将月落一抖,盘宇仙人的躯壳尸体也被甩落。少女继续低头前行,提着染血的刀剑,迎着盘宇仙人的又一波攻势。
鱼红棠的眼里倒映着远远被悬吊起的尹尝辛,她的确身处包围之中,可她的每一步都在坚定地向着她所看的方向走着。
火烧云滚滚西沉,似流淌的岩浆。可一股寒意却自这个杀神般的小女孩身上弥散出来,冻结了落日余晖。
我刀斩断天神颅,我剑渴饮天神血!
盘宇仙人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这女孩如今两位兄长分明未死,按理来说那生无可恋的恨念也该消去,可此刻她打杀起来,竟似乎比前世还要更加凶残!
他们并不想为了收割这种育界的卑贱炉鼎而冒生命危险,这也是他们并不选择正面强攻雪骨城的原因
可如今,已有两人死在鱼红棠手下。
为首那盘宇仙人将手一抬:祭法宝,布阵!
下一刻,无数法宝自虚空中浮现,色彩斑斓的神光压过了云霞与残阳。
天地灵气剧烈地收拢于此处,凝化为无法想象的强大能量,万千光束轰向那个娇小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盘宇仙人的剑阵也再度排开,纵横的剑气织成巨网,杀意比暴雨更加密集。
此处乃云层之上,四面八方无有任何遮蔽之物。没有人能躲过这样万箭齐发般的攻击,连一丝逃遁的可能性都没有。
鱼红棠当然也逃遁不开。
她冷眼看着天罗地网般的杀机逼至面前,手中的刀剑忽的消失了。
一把红伞被撑开在高空的赤云残阳间,就如一朵红花盛开在红衣少女的双手上。
那是朱砂怜!
鱼红棠没有动,没有尝试躲开,她只是双手擎伞,将朱砂怜快速地旋舞起来。
顷刻间无数剑影招式,还有无数法宝爆发的攻击都狠狠地砸向了正中,这些攻击招式无一例外地轰击在了美丽的伞面上。
砰砰砰砰铛铛铛铛!!
劲气冲散了西天霞光,红伞越舞越快,越舞越快,好似在高空中凝成了一个花苞,包住了里面娇小玲珑的女孩。
鱼红棠以伞为屏,艰难地又踏出了一步,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却依旧在前行着。
朱砂怜系于伞骨上的红绸倏然松开,露出薄如蝉翼的小匕,每一片短匕都反射着森然的光。
她要做什么?
盘宇仙人们皱了眉,莫非在这样的包围之下,她还欲继续杀人?就凭这种红绸小刀,也敢杀他们天外真神?
直到一声脆响传来,然后是第二声和第三声。盘宇人蓦地回头,却见被红绸伞匕击裂的法宝无力地散了光华,坠落而下
朱砂怜终究无法为鱼红棠挡下所有的攻击,还是会有劲气自伞下冲入,撕裂女孩的皮肉。然而天边的法宝巨阵也在一点点崩毁着,攻势自也渐渐减缓下来。
鱼红棠身上的红衣被血浸得越来越湿重,可她前行的速度也同时变得越来越快了。
更高处的云上,尊主垂着眼皮看着眼下的一切,面容无悲无喜。他手中把玩着一块阴石,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两位金眼小侍站在尊主身后,埋首低头,不敢言语。
可这尊主头也不回,却悠悠地开口道:你看看这些育界炉鼎,多可怜呐。
他手指居高临下地点了点鱼红棠战斗的身影,语气竟像是在责怪自家不听话的孩子:自诩求仙问道之人,却连七情六欲都未除净,如何能成大器呀?
说罢,他将手中阴石一抛,那物径直下落,碎在吊着尹尝辛的金丝笼顶端。阴气瞬间弥散下来,自那刺入血肉的金钩子上腐蚀入骨。
尹尝辛的两手腕很快便被侵蚀出丑陋的黑痕。可他却不知被盘宇人动了什么手脚,竟对本应有的剧痛毫无反应。
可他没有反应,不代表别人没有反应。
鱼红棠瞳孔刺缩一下,顿时生了破绽。盘宇仙的一道剑光扑面而至,她蓦地险险后仰,眼前却已飞起一连串血光!
待她再昂起头时,额上已然一道裂伤,竟是深可见骨,半边脸都被血濡湿了。
她的眼瞳好似也染上了血色,唾骂道:卑鄙的东西!
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踏空而行,穿过赤红的火烧云向天际而去。
风呼啸不息,云雾穿身而过,鱼红棠战斗的身影很快便远远地落在了蔺负青与方知渊的眼中。
方知渊恨恨地道:这个不听话的丫头!
他们本还欲冷静下来思量对策,可却听敖昭说鱼红棠先打过去了,这下子哪里还敢耽搁?
柴娥再拦也拦不下,只气急败坏地冲蔺负青喊一句君上敢赴死,雪骨城就敢举城陪葬,回身往城里调兵去了。
忽然间,两人身形同时滞缓。
前面的空气微弱地扭曲着,蔺负青谨慎地抬起手指,在某处运了灵流一点下去,顿时数个符文悠悠地浮现出来。
蔺负青微眯了眯眸子:小丫头,敢在我面前用阵了。
方知渊问:什么阵?困阵?
蔺负青瞥他一眼:小红糖还没蠢到会把我们二人困在盘宇人下头动弹不得,只是个叫你无法前行的障壁罢了。
方知渊皱了皱眉:啧绕路么?
那太慢,不如直接破阵,蔺负青心下算了几轮,十指并抬,隔空虚虚地抵住了那些阵符,知渊,你退后些,看我来。
云穹之上,那金乌落日已经将欲沉落远山,淡淡的黑影开始吞没霞光。
盘宇仙人的最后一件法宝被鱼红棠击碎。她喘息着,用几乎脱力的双手将红伞微微放下。
少女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有深有浅,坚硬到能承真龙一啮的红鳞甲也多有破裂。左手臂甚至以不自然的角度略微扭曲着,那是被劲气挫伤了筋骨。
就在最后一抹残阳落下的时候,鱼红棠手中紧握的朱砂怜霍然绽开一道裂缝,然后簌啦一声四散破开。
这把蔺小仙君花费心血设计的仙器,终像凋零的花儿,又像终究挽不回的昔日一般,自她手间脱落坠去了。
朱砂怜没了,可二十二名盘宇仙人仍旧横在她的面前。
鱼红棠呼吸很凌乱,她松开手,抬起头。就在她前面不远处,被金丝悬挂的尹尝辛仍是垂首昏迷着,长发散落在面庞前,一双手臂已经被侵蚀得焦黑。
风似乎变冷了。鱼红棠看着师父身上蔓延的黑痕,又看看身前的盘宇仙人。
再怎么看,她似乎也无法继续走过去了。
盘宇仙人们齐齐举剑的时候,鱼红棠还是在看尹尝辛。
尹尝辛没养她。
甚至除了一些修炼心法以外都没有正经教过她什么;都是青儿哥哥养的她,教的她。
可她也还记得,这个道人被青儿哥哥敦促着别扭地将她抱在怀里的样子,叫她鱼的懒散嗓子,还有那个晚上。
她才大约五六岁的那个晚上,下了大雨,蔺负青又在连夜闭关为祸星治伤。小女孩儿一个人睡,夜半惊醒时只觉得脸颊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