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度独自开着粟舟去了虚云,他将自己那炼器窟重新修缮一遍,进去就不出来了,谁都不晓得他在闭关捣鼓着什么。
这个没有了两位师兄的仙界里,他们都在各自奔赴自己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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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清平无事。
龙王敖胤踏入雪骨城深处的时候,鱼红棠正在气鼓鼓地骂人。
如今这个小师妹成了唯一留在雪骨城的虚云亲传了,倒是每天精神十足,该喊打喊杀的时候从不缺席。
阿渊哥哥大笨蛋,大傻子,大混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鱼红棠坐在原先魔君的床上,手里抓着琳琅的瓷玉瓶盘,骂一句,砸一个。
也没人敢来阻她,或许是都觉得叫这小女帝摔摔打打东西,总比摔摔打打活人要来得好。
此刻这魔君寝宫的地上早已全都是碎片,鱼红棠却还不消气。见龙王进来,就把含怒的水眸一抬,哼!
敖胤:你哼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把你哥哥扔到天外去的
敖胤走到鱼红棠身边,无奈地摸了摸头顶的龙角,是你传信于本王,说有事相托本王才千里迢迢赶将过来,你这小鱼,还不给张好脸。
鱼红棠哼哼唧唧的,晃荡着脚去踢敖胤的腿。
龙王自太清岛一役后一直拖着伤病,数月前为助蔺负青损耗过多,据说回了东琉海就大病一场,几至不能起身。今日气色却见好了不少,小女帝瞧着其实挺开心。
她拖长了声调,敖胤龙王,我好难过,我怕是等不到哥哥们回来啦。
龙王一愣,回来?他回味了两息才变了脸色,惊道,你难道想说煌阳仙首与莲骨魔君还可回来!?
鱼红棠道:是啊,只要哥哥们魂魄未灭,就可以试着借魂木的力量把他们叫回来。我想呢,再等上个几十年,等育界彻底平安,不用他们操心了,再去宙海唤他们回家
敖胤大为皱眉,你在说什么,魂木不是已经
可不是么,都怪阿渊哥哥大笨蛋,鱼红棠又气鼓鼓的咬唇,兀自骂了几句,又把眉一挑,不过万幸,天无绝人之路我呢,还是有条后路的。
她故作神秘道:到时候就知道啦,我家师兄会告诉你的。
难怪你这些日子未曾如前世那般发疯。敖胤睁大着眼惊叹,这哎呀,若真如此,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你还真不追问?好无趣一条老龙。鱼红棠眨巴着眼,抓过床头那对形貌威武的仙君神像放在掌心里把玩。
沉默片刻,她小声道:敖胤龙王,算来我是因为你那劳什子的海族传承秘术才要死的,日后你帮我做这件事好不好呀?
敖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本王今日来此,倒也正好有一件事告诉你。
鱼红棠抬起头来,什么呀?
敖胤却没有直接开口,龙王的眼中荡起些水波似的怅色,问道:前世带你去了东琉海,叫你生受百年海底苦寒,还与两位兄长错过一世小鱼,你可曾怨恨本王?
鱼红棠笑起来,露出的小尖牙倒有几分没心没肺的意思:还好还好,不怎么恨的。
你呢,是条好龙,她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用力拍一拍敖胤的肩膀,把后者推了个踉跄还嘻笑着,也是个好龙王,我不讨厌你。
敖胤更无奈。鱼红棠悠悠道:你当年来找我,是想把我养成东琉海的次任龙王的嘛,我知道。那时候敖昭还被关在金桂宫地底,你看中了我的天赋
不过,她若有所思,捏着手里的小神像,凭良心说,你对我还挺好的。敖胤龙王,我真的不讨厌你。
魔君寝殿内一时静悄悄的,长风吹着外头灯火摇晃。
直到敖胤笑了笑,神色温柔三分,那是自然。就算你再如何不承认,你也是我龙族的女孩儿。
鱼红棠静静的有些出神。前世她亲眼目睹两位哥哥身死,发狂杀戮直至力竭。那时敖胤曾罕见地激动拦她,想带她回去,对她说就算没了虚云,你还有东琉海可以为家
可那时她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呢?倒是对敖胤说了许多伤人的话,然后一意孤行地去做了她的屠神女帝,直至重生禁术发动的那一日。
如今回想起来,鱼红棠也觉得有些惆怅。她琢磨着如今气氛正好,要不要趁机道个歉什么的。
却听敖胤自顾自说下去:至于昭儿啊,我方才见了他了。真是分明也是个重生来的,却还是小孩子心性,煌阳仙首将他护得太好了。天真如此,东琉海也无法托付于他,你说是不是?
鱼红棠警惕起来:喂,你别跟我说呀。我这条将死之龙可帮不了你啦,快回去找条靠谱的接班龙!
敖胤点点头:是了,本王这便走了。
说着龙王居然真的往外走,鱼红棠奇怪:咦?你不是说有事告诉我吗?
敖胤头也不回,学着她的语气说道:你莫心急,到时候就知道啦。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若能接魔君仙首归来,还是尽早些罢。宙海苍茫,明日难卜能早便早些罢。
鱼红棠跳下床沿儿送敖胤出去,出门的时候看到敖昭把自己埋在阴影里,眼角是湿的。
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当日晚上,东琉海传来龙王敖胤陨落的消息。
鱼红棠拿着传讯玉简,愣愣地在空旷的大殿站了一夜。
她反应不过来,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什么梦。
敖昭悄然走进来,却没有哭。这小金龙的神情里多了种坚毅的东西,好像把该哭的泪已经提前流干了。
我替王兄来告诉你一件事。敖昭沙哑着嗓子说,小红鱼,你不会死的。
什么?
敖昭低声道:这事整个东琉海都知道,王兄叫我们不许告诉你。你还总说我傻,你也不想想海族秘术是为了传承,怎么可能反而把接受传承的那个弄死呢?
鱼红棠好似凌空挨了一记冷鞭,她粗暴地将敖昭揪过来,红着眼道:你胡说!
敖昭梗着牙关,瞪着面前的红衣少女道:王兄本不想叫我告诉你,反正你以后发现自己没死总会想通的可我觉得,你应该愿意知道!
他扳着鱼红棠紧攥自己衣襟的手指,一根根将那细白的指头掰下来,王兄他替你承受了海族秘术的反噬,又几次重伤折耗,如今才会陨落的。
鱼红棠摇晃了一下,踉跄后退。
外头一轮寒月映得她面色惨白,许久后她慢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她细细地哭泣起来,哽咽道: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王兄说过,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求仁得仁,也不仅仅是为了你。
敖昭低声说着,忽然伸出双手握住了鱼红棠的一双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