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回来过,是几近没了消息。先前过年,还是会到老宅里住上几天,他在的时候,一般沈柯是不露面的。后头,时间长了,就连过年也见不着什么踪影了。
对于沈宴的动向,一家子人都讳莫如深,提都不想提及似的,那些个亲戚朋友的,也就不敢说了,但是暗地里,总是恶意的猜测着。
有人说,他是自己走的,和家里人闹不和,非要跑出去单干。
也有人说,他是被沈柯这个恶人逼走的,家里管事的老太太喜欢这个外人,老爷子也管不了,就这么由着了。最出奇的是,对于沈柯的存在,沈振和秦姜都没吭声,好似都这么默认了似的。
逐渐的,就有更多的人猜想着,这个白眼狼,段数极高,占了沈宴该有的东西,夺了他该得的权势,还能这么风光,想必内里的心思,是最狠的。
起先,周一也这么想。
周一是沈家资助的学生,学习的管理学,硕士毕业后,进了集团,成了沈柯的助理。
他看沈柯的第一眼就想着,现在沈家风头正盛的管事人,确实是不好相处的模样,生的唇红齿白,极艳丽的脸,眼睛却明锐的过了头。
这样的眼睛,幽深如一汪死寂的深潭,直直看到人心坎里去,让人没有法子去直视。他总觉得,沈柯看人的时候,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审视着没有生命只有价值的物品,随时可以轻易抛弃,用来换取更合适的利益。
他想啊,这人大抵真的如传言一般,先前那么多年的装乖卖巧都是假的,被权欲熏了心,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可怜沈家真正的继承人被他逼走了,一年一年的没回过家。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毕竟,生意场上的人,有几个还有真感情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周一在心底里是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人的。
他态度转变是在有一回,跟着沈柯去见心理医生。
沈柯非常不愿意去这种地方,他表象上情绪从不外露,却每次都在这个时候,露出极端的厌恶来。
但是他却每回都会乖乖的去,除非有很紧要的事情。
周一注意到,沈柯去之前,都要翻一个本子,上边记着很多页,其中有一条就写着,让他定期去找心理医生做疏导。
周一好奇的很,也不知道这个本子是谁弄的,能让沈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认命般的妥协,去做这些他不喜欢,也不乐于做的事情。
他在外间等着的时候,偶然间听着里边的医生问:今天好点了吗?
沈柯想了下,答:还好。
你来这里这么多次了,一直不怎么愿意说话,今天呢?可以聊天吗?
沈柯点头:可以。
医生对他笑:那你有想说的话题吗?
有。沈柯抱着水杯,努力回想着,外边飘着绵绵的雪花,涂满秃瘦的枝丫,铺了满地的白。
他睫毛长长的,惹得人很想去摸一摸,这样的相貌太具有欺骗性了,尤其安静的时候,失了平日里伤人的尖刺,皮相上的美好,让人不忍心和他说半句重话。
医生打量着他,和他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
沈柯说:我喜欢过一个人,他很好,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不要他了。
医生好奇地问:情伤?
沈柯摇头:不是。
那你说这个,是有了新的,想要的东西了吗?
沈柯想都不想的摇头:我没有想要的东西。
医生陡然地笑了:财富、权势、欲望,或者喜欢的人,总是会有一样的。
沈柯想了很久,迟疑地说:我想要个人偶。他弯着眼睛,眸色尽是干净,和我喜欢的人一模一样的人偶。
会说话,会笑,不需要拥有感情,也不用担心会有负罪感。他需要我时,我正好也需要他,他不需要我了,我就把他所有不好的记忆都格式化,他不会伤心,不会难过,那样,我就能和他每天都在一起了。
他眼睛陡然的带着希冀,像个稚气的孩童,我想要很久了,我一直在想,要是有这样的玩具,就太好了。
医生微微愣住,他见过很多奇怪的想法,可是对着这样孩子气的目光,他有点说不出话来,只讪讪道:你说的这不是机器人吗?
沈柯顿住了,面色茫然而无措,过了一会儿,又恢复成一潭死水般的面无表情。
其实他本来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只是努力在记着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极力的做出自己还拥有着感情,还能感知这种玩意的模样。
他不开心地想着,哪怕是机器人也好,哪怕是机器人。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沈宴要回来了,最虐的过去了,QAQ
感谢浊清大可爱和人人都爱夏习清大可爱投喂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58章后悔吗
周一在外间听的一愣,紧跟着就听沈柯问医生:那你说,以后会有这样的机器人吗?
他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稚气的固执,像是吃不到糖果就很委屈的傻孩子,这着实不像个会玩弄权术心术的人。
周一当时就想着,这个人一定很可怜。
他跟在沈柯身边拢共待了将近一年半,一开始,这个私人助理的位置轮不到他,只是没人愿意来,他这个资历浅,又没有根基的,就被安排到这里了。
集团公司的前辈目露同情的和他说,沈柯脾气不好,前几个助理都是顶优秀的,办事利索,兢兢业业,却也没坚持几个月,都是被沈柯辞退了。
这还不算,听说走的时候没讨到半点好处,反而个个背上了大官司,家底都掏空了。
人家老婆孩子哭着闹着来公司堵人,求着沈柯高抬贵手,他见都没见,就一句冷生生的,他们过的好不好,过不过得下去,关我什么事?
凉薄至此。
集团的老人们对这个人又惧又畏,毕竟,家族企业,谁家的账目也不可能全然的干净,陡然间来了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可不是人人自危?
有资历深的,就偷偷和周一说,助理这个职位,总是知道点上司的内情,天晓得沈柯自己做过什么腌臜事,见不得人,让别人给他背了黑锅。
周一听了这个,当下就觉得前途无望,到了这个职位也是谨小慎微,半点上司的隐私也不敢打探。后头,他亲眼见了集团闹人事变动,几个老资历的沈家旁系都被沈柯撤了职,还有一个年岁大的,气出了病,躺在医院哭天抢地。
家族企业,盘根错节,哪里都是人脉网络,那天就有人来说情了,还惊动了沈柯叔叔辈的人物,沈聂。
沈聂三十多岁的年纪,自小跟着沈老爷子,和沈振是堂兄弟,算是沈家最亲近的那批人了,沈宴见了人,都得规规矩矩喊一声二叔。
那天,激起了群愤,沈柯就坐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切蛋糕,外边吵吵嚷嚷的堵了很多人,周一忙的安抚不过来。
沈聂跟一尊大佛似的,点着名的要见沈柯。
周一带他进办公室的时候,沈柯的刀子慢悠悠切在蛋糕上,分了九块,每一块都是差不多的大小,看着像个艺术品。
沈柯手指上沾着奶油,指甲莹润,他擦擦手指问周一和沈聂:要不要吃蛋糕?声音平缓和气。
周一抬眼看过去,沈柯扬着下巴,在暗沉的休息间摆着笑脸,唇红齿白的模样,半隐在光暗之间,平白多了几分不近人情的病态阴柔。
他看的极度不舒服,领了人进来就自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