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就生气,她给我挂了两门课,
那什么C++才考了四十多分!我说她两句,
她还反过来说我呢,说这是遗传,脑子随我。冯博干笑两声,收敛了笑容:说这案子小,它也不算小,这些年名校学生给狗熊泼硫酸,给室友下毒之类的案子层出不穷,每次都能引起全社会的轰动,你可得把这案子排在前头,好好重视。
知道了,您老嘴里还有哪个案子不重要嘛!程斌将脸埋在电脑后,浏览着工作邮件:这案子怎么会砸我们头上来的?
还不是靠关系嘛!冯博露出一个苦笑:校长知道我是刑警队的小头子,找我吃了顿饭,说我也是学生父母,值得他们信任,所以学校希望由我的队伍来彻查此案。聊了两句发现原来我的顶头上司也被他们提前搞定了,你说这帮人厉不厉害?他顿了一顿,说:我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你是知道的。
程斌一心两用,往电脑上敲了几个字后,抬起头来:行吧,这事交给我了。
程斌的顶头上司冯博有个女儿,今年20岁。小姑娘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本市的一所重点大学X大,此后冯博便老把女儿在大学如何如何的事情挂在嘴上,谁让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呢。
但名牌大学也有官僚主义,有权有势的学生家长拉帮结派,借着儿女的名义大开后门,互惠互利。学校偶尔也插|进来一脚,从家长那儿得了好处后,便给孩子们一些便利,比如一笔奖学金,或是一个深造的机会,都是礼尚往来,等价交换。
讽刺的是,这些家长们往往不告诉孩子这些阴暗面,天真的孩子们还以为自己天赋异禀,能力超群。最精于算计的一批人,倒是培养了一批最天真无邪的孩子。
冯博在厌恶这些背后交易的同时,却也精通于此,哪个爬上高位的公务员不是如此呢?即便他与程斌说着自己的苦处,但是否真的身不由己还要打个问号,冯博本身就是八面玲珑,心思活络之人。程斌不爱过问其中的隐秘八卦,属于闷头干活,废话不多的类型,这也是冯博欣赏他的原因。久而久之,每当有这种差事砸下来时,冯博第一个想到是便是他与他的二队,倒也没少让二队的队员抱怨,还以为他是个为了讨老板欢心,主动揽杂活的马屁精。
等冯博离开后,程斌稍稍看了眼A4纸上的内容,从小房间里踏了出去,绕到他的队员所在的位置。
俞任杰,你和我出去一下,有个新案子,冯博刚布置下来的任务。程斌将那张A4纸从隔间上方递了下去,在俞任杰的面前晃了一晃。
格子间里的人低着头一动没动,等抬起头时,他慢吞吞地问道:什么案子要你亲自出马啊?
大学女生鉈中毒。程斌如实说:冯博交代了,这案子要尽快办妥,我们马上出发。
但俞任杰摇了摇头,动作快得和中了邪似的:我不去,今天不舒服。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哮喘专用的喷雾剂,摆在桌上最醒目的位置:你找别人一起去吧。
程斌闭上了嘴巴,手也跟着垂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皱着眉毛望向格子间里的同事,静默得像一尊佛像,除了他的眼睛还在眨以外,只有手中的纸张变了形。稍后他转过身来,望向其他同事:有个重要任务,有人想去吗?
我去!
我去!
小宓和郝晋阳同时举了手。
程斌望了俞任杰一眼,将那张纸塞给小宓:就你们俩一起去吧,一会儿进我办公室,我和你们简单说一下情况。这时俞任杰才转过头来,看了程斌一眼,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一瞬,又立刻交错开来,如同受了惊的水面,最终只剩下淡淡的一层水波纹。
从一张床上醒来后,俞任杰再没提起过那个荒唐的夜晚,仿佛真的如他所说的,忘了个精光。但渐渐地,程斌还是察觉,俞任杰开始有意无意地回避他,即便他尽力地表现如常,即便他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明显减少了。而且俞任杰分明是故意的,他拙劣的演技一如既往,和被马脸人围攻时的表演水准基本持平。
对于俞任杰刻意的疏离与躲避,程斌很是恼怒,怒气却无处可发。相反的,他必须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现在两人的关系如同隔了一张脆弱的窗户纸,一旦捅破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程斌也装起傻来,与俞任杰一起装疯卖傻。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遇见时热情地问候寒暄,寒暄后将自己锁在各自的房间里,相互隔绝。程斌不知道俞任杰独自窝在房间里时的心情,反正对他自己来说,是无比煎熬。
有时他想,或许应该把事情摊开了说说清楚,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他办事一贯的风格,简单明了,雷厉风行。但他却说不出口。太在意了,便连如何吐字都失了忆。
有时他又想,或许应该什么都不要说,这是俞任杰的风格,也是他如今的选择,他不在那儿装傻装得挺好的嘛。俞任杰是个把心放得很宽的人,可能很快就没事了,程斌这么想着。
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好的。在这以后,不论是被他嫌弃,被他讽刺,或是被他记恨,这些直截了当的东西都比尴尬与沉默来得要好。程斌最恨这种模糊暧昧的状态,怪提心吊胆的,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便一点儿都不像他。
再偶尔的时候,程斌会接受自欺欺人的结论,那便是俞任杰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纯碎的看他不顺眼,所以表现得一如既往的不待见他。可能以前和现在对他的态度也没什么变化,一切都是他自己在那儿胡思乱想,徒生心虚。
在这些想法间徘徊犹疑的时候,程斌觉得他的心肝脾肺肾都被俞任杰摘了出来,涂了他喜欢的黄油,在平底锅上用温火慢慢地煎着,而俞任杰就握着翻面的筷子,没心没肺地等着肉熟。
午饭的时候,少了自己的饭搭子徒弟,俞任杰没接受程斌一起去食堂的邀请,而是折腾了半天,煮了一碗泡面,就着抽屉里的饼干肉脯凑活了一顿。看着他委屈自己肠胃的模样,程斌的心里很是愤恨。
这辈子从没一人能让自己这么难受,那人却偏偏选择让他难受。其实程斌什么都知道,却毫无招架之力。他想,这就是克星,这就是命。
不似警局两人尴尬的局面,宓小糖与郝晋阳在X大的食堂里与校方职工相谈甚欢,气氛很是融洽。教务处刘主任与系主任老陈在二楼找了一个小包间,让食堂阿姨给他们随便取了点小菜来。糖醋小排、椒盐大虾、红焖猪蹄、水煮鱼片、酸溜土豆丝、老鸭粉丝汤、牛肉小火锅就四个人吃,小菜堆了满满一桌,要用转盘才能全部够到。直到小宓叫了停,阿姨硬把最后的一盘锅贴和羊肉泡馍放下后,停止了上菜。
吃吧,吃吧,大学食堂,没什么好菜,你们随便尝尝。刘主任说。
小宓腼腆地回了句那怎么好意思呢,便开始豪放地尝菜,郝晋阳见师姐这般爽快,也跟着撸起袖子,大吃特吃。再怎么铺张浪费,毕竟是大学食堂,每个菜的单价不过20,不算贪污受贿。
一个小时后,郝晋阳捂着肚子擦嘴:真是怀念,好久没吃过学校食堂了。主任听了差点要给他再点一桌子的小菜打包,却被小宓拦住:别理他,说得好像他考得上X大一样!
郝晋阳虽然尴尬,但这确实是大实话,他打小学三年级起就没离开过班级的后十名,俗称学渣是也。学渣当久了便没了羞耻心,他挠着脑袋笑着:说得对,说得对,我真考不上。
小宓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师弟的脾气可真是够好的。
饭后沿着校园散了个步才正式开始工作。小宓询问系主任:陈主任,我们先了解一下你们系的情况,好吧?
陈主任是名五十上下的矮胖男子,穿着衬衫,打着领带,说话声音很是洪亮:我们系有四个班,其中一个是与美国M大学合办的国际班,共享两地的师资,每年都有交换生项目,高考分数特别高,李倩倩就是这个班的学生。
郝晋阳听了很是好奇:现在化学系的孩子都跨国做实验吗?
陈主任的脸僵了僵,干笑道:您可能搞错了,我们是管院的,经济管理学院。
说什么呢!小宓踮起脚尖来敲郝晋阳的脑袋,无奈身高差异太大,够不着,郝晋阳只好弯下膝盖来配合她,小宓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谁说李倩倩是化院的,你脑袋里都装什么呢!
这时郝晋阳特别想念俞任杰,因为在陈主任说他们是经管系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小宓张大了眼睛和嘴巴她分明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反过来说他,还真把自己当成他的领导了。小宓年纪没他大,还是办公室的文职,不论从年龄还是资历来看,都该是郝晋阳指导她才是。但不知为何,郝晋阳每次见到小宓就腿软,从认识她到现在,一直都在被欺负。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小秘的脾气和他的母亲有些相似,他的老妈也经常揍他的老爸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