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药碗凑到唇边顿了顿,眉头紧拧仰头喝下,片刻药碗就见了底,他抿了抿唇,喉结不停滑动。
那张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喜怒的脸,难得坦诚的露出二字:难喝。
荆舟接过空碗,顺手将用灵力加热后的温水递到他面前:簌簌口。
少年依言照做,灌了半杯茶后眉头果然舒展了,只不过喝得急,他又忍不住咳了两声,肩膀簌簌抖动十分单薄可怜。
荆舟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又是殷红一片。
你若是怕苦,下次给你备些蜜饯。
哦,糖核桃、糖青梅、糖桂花最佳,蜜海棠、糖莲子、糖杨梅次之,蜜瓜条、金桔饼、糖藕片姜片、青红丝我都不吃的。少年毫不见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喜好口味说与荆舟。
荆舟额角抽了抽:行。
其实这种什么都说清楚的性子挺好,省事省心。
不多久药劲上来,少年脸上的红更深,直蔓延到锁骨处,脖子上的指痕越发触目惊心。
荆舟看了眼,欲言又止,终究没再问,问也是白问。
少年却没立刻睡下,问荆舟要了笔墨,披着衣服坐在案边洋洋洒洒写了封信,不到盏茶功夫,他将写好的信用灵火焚净,捎往千里之外的久霖城。
荆舟看他忙活完,挑暗了烛火燃了安神香,漫不经心问道:真与沈家讨要嫁妆?
少年点头,将笔搁在砚池里洗净,过了片刻才道:三万灵石。
荆舟怔愣片刻,旋即心里卧槽卧槽炸了锅,狐疑道:三万灵石不是小数目,沈家人为何要答应?
单论我替二小姐远嫁,保全沈家面子这事上,他们就不该薄待我吧?少年笑了笑,笑得胸有成竹且邪气,况且,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该怕我的。
荆舟推了推茶盏,没喝,也没往深了问,只莞尔道:如果沈家真给了,我能与你借钱去填债么?
少年看向他:荆宗主不怕我的利息比别处都高么?
自家人收利息,我给得也乐意啊,你说是不是?荆舟已经起身,用灵力将冷却的被褥再次暖好,快睡吧,这药喝了见不得风的。
少年不逞强,脱了外袍便钻进暖融融的被褥里,露出两只眼睛,眨了眨:我这病麻烦,夜半容易咳嗽,怕同床共枕打扰荆宗主,还委屈荆宗主继续睡地上。
撂下这句话,也不等荆舟回应,他自顾自合眼睡了。
荆舟哭笑不得,这病恹恹的小兔崽子,咬死了他是正人君子是么?
罢了,荆舟也不较劲,替他熄了烛火退出屋外,前往溪午舍找戚无所继续商讨还债之事。
因为绑定了角色技能,荆舟的御剑使得十分顺手,从山巅的海棠坞到山腰的溪午舍不过转瞬。
他们玄寂山贫瘠,不像其他仙门亭台楼宇漫山遍野的建,穷得只零零星星的在各峰上搭了茅屋草棚,漫山遍野的穷酸相。
秋日天光短,建在水畔的溪午舍此时暮色渐深流岚四起,两三间屋舍掩映在云雾里,隐约可见灯火。
荆舟朝点灯的屋舍走,却刚好迎面撞见提着食盒出门的戚无所:弟子刚想给师尊师娘捎些吃的。
郁公子吃药睡了,你自己也没吃饭吧?吃好了饭我们商量商量赚钱的事。
好。戚无所与荆舟转身进了屋,好巧不巧,荆舟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叫了声。
这声音还真不小,戚无所脚步一顿,显然很诧异。
按理说,已入灵虚境界的荆宗主早该辟谷了才对,玄寂山虽然不禁饮食,但食物于他而言应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简言之,吃,是为了过过嘴瘾,不吃也无妨这样失态到肚子咕咕叫,丢人事小,叫外人知道了会质疑这位荆宗主的修为能力。
可戚无所到底是善解人意的,片刻又恢复寻常的神情:师尊劳碌数日,今日又奔波往返医仙谷,想必是消耗过大了,正好,待会儿一起用饭。
荆舟为人师尊面子没法搁,只含糊的嗯了嗯,随戚无所进了屋里。
食物的暖香扑面而来,戚无谓刚巧端了两碟子炒菜出来,是红通通的麻婆豆腐和绿油油的清炒菠菜,家常且素。
荆舟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洪水猛兽的饿感越发强烈。
戚无谓放下菜碟,又寻来一张椅子,面无表情:我再去弄一个菜。
不用了荆舟话都没说完,戚无谓已经转身又进了厨房。
戚无所笑:师尊难得来溪午舍一趟,师弟高兴坏了。
还没等荆舟想明白戚无谓的高兴体现在哪,戚无所又道:我其实也很欢喜。
声音很低,像在自语,又似呢喃,荆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也没往心里去。
原主的设定是那种清冷严格的师尊,不是闭关就是抓鬼,从不搞生产也不关心弟子,所以没事绝对不会出现在徒弟的宿舍里。
荆舟刚坐下,戚无所又去洗净茶杯倒茶,荆舟忙笑道:别瞎忙,你们这般兴师动众,以后我轻易都不敢来了。
师尊胡说什么?这些不都是弟子们该做的吗?戚无所将热茶放在荆舟面前,又忙着去舀饭。
半盏茶功夫,戚无谓又端了一碟肉末茄子出来,这一桌菜总算有点肉星子了。
师尊吃。
荆舟不动筷,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小徒弟就不动筷,搞得他心里一阵紧张。
昨晚试了鸡蛋粥不行,之后也没太明显的不适感,所以荆舟不死心,还想试一试能不能进食,但被两个小弟子这般盯着,自己吃不下岂不是丢脸又伤人?
直播间那种逼人的压迫感再度袭来,大冷的天,荆舟背后浮了层薄薄的汗。
他拿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骨节泛白,视死如归的夹了一筷子菠菜,明明饿到前胸贴后背,可如他所料,在食物碰到嘴唇的瞬间,令他头皮发麻的厌恶感再度袭来。
荆舟憋了片刻,实在憋不住放下了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戚无所毫不掩饰面上的诧异,就连总是无波无澜的戚无谓也露出一点异样。
实话同你们说,我前段时日修行出了点岔子,得了无法进食的病,看到食物就犯恶心荆舟无奈,只得胡乱编了个理由。
戚无所了然道:除了无法进食,师尊是不是像辟谷之前一样,能感受到饿?
毕竟,方才他清清楚楚听到荆舟肚子叫。
荆舟一言难尽的点头:这病蹊跷,不过除了饿,没别的不适,倒也无需担心。
以荆宗主这个角色的修为,十年八年不吃饭也饿不死,只是肚子饿得难受罢了,比他在现实里需要靠营养液维持生命好得多。
看两个徒弟面色沉重,眼里实实在在的写着关心,荆舟温声安抚:真没事,横竖也饿不死人,忍忍就过去了,你们快吃,待会儿菜饭就凉了。
戚无所到底是善解人意:嗯,我和师弟也想想法子,师尊若有什么不适,务必告诉弟子。
荆舟没有再推辞,只心里想着他已经找到了治疗厌食症之法,就是攻略新过门的小道长郁辞。
戚无谓始终一声不响,在兄长的催促下动筷吃饭,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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