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离作者:渊离
第27节
我从长白的手里夺了扇子,丢在了床里面,坐起身来,看向了他的眼,“你也累一夜了,怎不睡一会儿呢?这般的拿着自个儿身子不当回事儿,可怎么行!”
刚刚长白也眯了一些时候的,只比主子早醒了一小会儿罢了。
长白一边答应着,一边下了床,动手帮我整理起蹭乱的衣裳来,“出门儿的时候,渺主子特意嘱咐,在凌国境内的时候,只能挑天黑的时候走,只能在没有城门城墙的小镇宿营,夏天天长,这隔天黑还有许多时辰呢,主子,要不要待用完膳食之后,再睡会儿?”
还真是有些饿了,让人准备些膳食,你陪我一起吃罢。
我扶了长白的手臂下床,看着他有些不好的脸色,忍不住心疼,“我已经睡醒了,恩,临走时候,摇给我装了几本书,我琢磨着待用完了膳,就看他们打发时间……你在旁边陪着我躺会儿,这里床硬,腻你怀里舒服些……”
明人不说暗话,跟聪明人,什么借口,都只能是借口,我相信长白是明白我意思的,不需要我跟他搬那些我自个儿都未必能明白的大道理出来。
小镇不大,只几百户人家,过往的行人也少,偌大的客栈里,也只我们这一行人而已。
许是我们的衣着和马匹好的缘故,这客栈的掌柜说话做事都万分的客气,不管是什么时候,要热水也好,要膳食也罢,都会态度极好的让人奉上来,长白也不吝啬,时时的打赏,都是银锭子,更是让掌柜勤快的送什么都自个儿动手,连小二都不用靠近了。
依着长白的吩咐,掌柜给我们两人送来了六个菜和一壶酒,外加两个凉拼,虽不及在雪园吃的精致,却也勉强入得了口,我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水墨画般的水光小城,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碰触了一下,别样的温暖。
或许,这样的自在悠闲,便是我真真向往的日子罢,虽然,床硬了一些,饭菜难吃了一点儿,但……比起雪园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别绪楼里的那些挤兑折腾,这里,倒似是更适合我一些。
待这一次祁国之行结束了,便回去跟渺他们说罢,早些扶了那个司徒亦当皇帝,然后,一起隐居世外,过闲看云卷云舒的日子。
用过了午膳,让人把残羹收拾下去,我便从随身的包裹里翻了摇给我塞的书来,扯了长白躺在床上看起来,这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连穿书页的线,都有泛黄,讲的是一些防患和医治疫病的方子,对我的这一次祁国之行,很是有用。
长白许是困得狠了,只躺了一小会儿,便睡了过去,呼吸平稳绵长,神色,亦是放松了下来,看着他因为天热而泛起的薄汗,我不禁笑了笑,伸手从床的里侧拿了扇子,一边儿看书,一边儿给我们两人扇了起来,呵呵,许是他总能把一切都做的极好的关系罢,本能的,便是能让旁人忘了,他,也不过是个比我大了不到四岁的人罢了。
长白,我会待你好,不让旁人欺辱了你去的。
我偷腥儿般的在长白的额头上啄了一下,便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来,西陵,这么久都不曾见了,你,可有想我?见了我,你可会觉得惊讶?以前,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着我,保护着我,现在,我也有能帮助你的力量了,看到这样的我,你,定是会觉得开心和欣慰的罢?
睡在我身边儿的长白动了动,突然转身过来,抱住了我的腰身,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我的身上,低低的咕哝了一句什么,没了声响。
看着长白泛红的耳根,我便知道,他是有意识这般做的了……可,他这难得有一次的撒娇,我又如何好意思揭穿他?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任由他抱着,扇着扇子,佯装未知的继续看起了书来,一边看,一边“似是”自言自语的哄他道,“长白,睡罢,我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过边城
日暮时候,随行的那些护卫便开始了收拾行装,这一趟,加上我,也只有十八人,马,却是有足足三十匹之多,除了乘骑的十七匹之外,其他的,都用来装载东西,除了我的一些换洗的衣裳,零嘴儿和必备的用品,其他的,都是药材。
对外,长白只说我们这一行人是贩卖药材的商人,这一回出门儿,是奉了家主人的命令,到各地谈生意的。
对我们的日暮离去,客栈的掌柜本还是存着些疑惑的,但经由长卿的巧舌如簧之后,只怕是有人敢说我们不是贩药的,那掌柜的都得跟人家打一架,我暗自高兴,越发觉得,带了长卿一起来,是对的不能再对的事儿了。
我朝着长卿比了比拇指,算是对他的称赞,然后,掰开了渺给我的铁盒子的盖子,从里面抓出了一把儿松子儿糖来奖励他,唔,说真的,我可是做梦都没想到,渺临行塞给我的东西,竟是一铁盒子的松子儿糖,啧啧,我还真不知道,原来,他是这般心细的一个人,连我喜欢吃的东西,都是这般的一清二楚。
长卿颇有些欣喜的从我手里接了糖,只取了一块儿出来塞进嘴里吃着,其他的,则是小心翼翼的塞进了挂在腰间的荷包里面,看样子,是准备留着以后慢慢享用的,哎,说起这个,还真是让我觉得吃惊,寻常里,从来都不吃零嘴儿长卿,竟是喜欢吃松子儿糖的,恩,我得把这事儿记下来,以后奖励他的时候,也好凭着他的喜好来。
见我给长卿松子儿糖吃,被我和长白骑在身下降雷抗议般的打了个响鼻,刨着蹄子原地转圈,孩子般的耍起了赖来,不肯走了。
无奈之下,我只得又牺牲了两块松子儿糖喂给了它,才哄得它高兴了起来,撒开了蹄子,继续赶路。
我怎得就这般命苦,连匹马都能欺负我,跟我抢糖吃!
又是一夜疾驰,天亮时,我已能远远的看见朝霞里的关隘城墙,依山而建,算不得宏伟,却足够壮阔。
这是一座险城,用得好,可以抵挡百万雄兵,用不好,便会让城中的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我在心里默默的计较着,却想不通,为什么凌国的皇帝会在两国的边境上建这么一个城池,边关之事,应是最要不得投机取巧的,哪怕是多费些麻烦,也该务求稳妥才对,哪容得这般自以为是的胡闹?
我用后背蹭了蹭长白,压低了声音跟他问询是不是今天就出关,他答应了一声,便支了护卫里的一人去办出关的登记手续。
这座边城跟对面的祁国城池隔着一条数十丈宽的河,其间只有吊桥相连,通过时,须得两边同时放下用铁锁扯着的半边桥板,搭上河中间的桥墩,才能变成一座完整的桥……那桥板只得五尺宽,若骑马,只可单行一骑,要过马车,则须得同时放下三条吊桥,由技术极好的把式赶着马走中间的道,马车的两边儿轮子压着另外的两条道儿的边儿走,一个不小心,便会陷了轮子,连马带车一道儿栽进河里去喂鱼。
这桥倒是有些意思。
等候出关的档儿,我便忍不住四下打量起环境来,对从小儿长在帝都,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集市街的我来说,这只在西陵讲的话本儿故事里才得知过的一切,对我吸引,可以说是无法言喻的,“也不知设计这桥的人是谁。”
回主子的话,这城,是依着鸢妃娘娘随手画的一张图建的,只是,那时候,这两座城,都还在凌国的境内,算不得边城。
长白压低了声音,把我想知道告诉我,很显然,他早就知道我会对这座城感兴趣,“据渺主子说,数年前的凌国与祁国的那场大战,凌国原本是只败退到南疆十五城的南四城的,后来,祁国和凌国缔约,凌国让出境内的四座城池给祁国,这四座城并入原本的南疆辖地,才有了如今的南疆十五城。”
我娘亲……果然是个聪明人呢……
认真的听长白讲完,再看这座边城的时候,我已是换了一种心境,娘亲在“随手”画这座城的图纸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在给自己留退路了,只是,她终究是不够狠心,没能下得去狠手,让那个负了她的人,真正付出当付的代价!呵,这便是西陵所说的,“情”之一字,是最暖人,也是最伤人的缘由了罢!
主子?
见我盯着吊桥发呆,长白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确认我无恙,才压低了声音,唤了我一句,把我已经飞出去很远的心思扯了回来,“若是累了,便倚在长白的身上休息一些时候罢?待出了关,到了对面的城里,便能去客栈里面好好的休息了。”
没事儿,只是突然胡思乱想的多了,出神罢了。
我向后倚进了长白的怀里,闭上了眼,不让人看到我眸子里的情绪,西陵说过,我是个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喜怒哀乐,什么念头都明明白白的在眼里,太容易被人看透心思,这,不好,很危险,很容易受伤害,所以,不想让旁人看明白想法的时候,要么就闭眼,要么,就找什么把眼睛遮挡起来,才是稳妥。
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主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长白小心的把我圈进怀里,拍了拍降雷的颈子,驱着它踏上了吊桥,“主子愿意信长白么?”
以后,或许会罢。
长白的劝慰让我不由得心头一暖,贪恋着这笨拙的体贴腻进了他的怀里,信他,或许,会的罢……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竟是莫名其妙的觉得,未来的某一个时候,我会像信任西陵一样的信任着长白,不,甚至是,比信任着西陵,还要信任长白……
凌国和祁国的关系算不得友好,过边境须得同时持有两国的许可,凌国这边,渺的一纸信函便能解决,而祁国那边……却是未曾来得及跟西陵讨要入关的文碟的。
面对盘查的祁国兵将,我颇有些为难的扭头看向长白,希望他能从衣袖里变一张文碟出来交给人家,唔,还未过边境,就把赤玉箫拿出来示人,终究不好,我不想给凌国那边的人看见,给渺他们惹不必要的麻烦。
长白没有变文碟出来,也没有要从挂在降雷身侧的袋子里取赤玉箫的意思,就只是抓了我的腕子,把我的右手往那些兵将们面前一探,露出了我从西陵那里得来的礼物银护指。
扑通——
待看清我手上的银护指之后,盘查的祁国士兵和将领便统统大惊失色的跪在了地上,那一座座小山般的身子,恭敬,虔诚,只让我觉得,于这晨曦之中,格外的刺眼。
这枚银护指,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竟能使得这些铁血的人,这般心甘情愿的匍匐下来跪拜?西陵,你可知,你这般的宠着我,会把我宠坏的……
我叹了口气,示意那些跪拜的人起身,然后便倚在长白的身上不再说话了,很显然,长白知道这枚银护指所能代表的东西,但,现在,却非适合跟他问询的时候,我相信,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个解释。
进了祁国这边的城里之后,长白便挑了一家最大的客栈,要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安置着众人住了下来。
祁国尚武,爱马,所以……降雷的存在,使得我们所住的客栈马厩,人满为患。
我拿了松子儿糖去看降雷的时候,便看到了里三层外三层,把马厩围得几乎是密不透风的黑压压的人群,降雷面前的食槽里,更是摆了满满的一排特等燕麦,看那些花色不同的袋子,就能猜到,是不同的人送来的。
降雷,你还挺受欢迎呢,有没有想我?
我费力的挤过人群,凑近了降雷的身边,恩,还好,这烈性子的“大爷”没人敢当真靠近,它的身边儿不闷不挤,不会把它给热坏,这可是渺的宝贝,虽说是没吭声儿就借给我骑了罢,但……万一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我可没把握自个儿能应付的了他的怒火,“我给你带了松子儿糖来,来,吃罢。”
降雷很给面子的拿脖子蹭了蹭我,伸出舌头,把我捧在手心里的松子儿糖卷进了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打了个响鼻,对那些摆在它面前的特等燕麦,却只是踩了踩蹄子。
饿了?
算着时候,的确是该喂降雷了,可是……这里不是有许多的特等燕麦么?它怎么不吃呢?一匹马,总不会聪明到对食料是谁喂得有讲究罢?
主子,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围观降雷的人们头顶纵跃而来,稳稳的落在了我的身边,是长白,手里拎了一只袋子,隐隐的散发着当年产的特等燕麦才会有的清香,“为了找你,护卫们都快把客栈给翻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达到军营
我看你们都在忙,就自己跑来找降雷玩儿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贪玩儿,竟会给长白他们造成这么大的恐慌,我不禁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往降雷的身边儿蹭了蹭,伸手抱住了它的颈子,跟长白装起了可怜,“以后,不,不会了……”
长白只是担心主子的安全,并不敢有责备的意思。
长白叹了口气,推开降雷面前的那一排燕麦,把拎在手里的袋子打了开来,放到了它的面前,然后,移步到了我的身边,伸手把我横抱了起来,“回屋罢,这眼看着太阳已经起来了,过了暑气,长白可是会没法跟陵王殿下交代的。”
降雷很没义气的埋头吃起了袋子里的燕麦,我心虚的乖乖被长白抱着回屋,身后,是一片围观降雷的祁国人的议论纷纷,只不过,这一下子之后,被关注议论的话题,已经不再是降雷了,而是,我。
面儿上不敢表现出来,暗地里,我狠狠的揪着长白的衣襟泄愤,谁说长白老实来得,我,我非揭了那骗子皮不可!他,他根本就是只狡猾的狐狸!比长卿还狡猾了百倍的狐狸!他这般“不经意”的一说,我,我哪里还能有机会不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下出房门儿去!这跟关我的禁闭,有什么不同!
在客栈里休整了一天一夜,次日一早儿,长白便把我唤了起来,给我穿上了祁国贵族女子的衣饰,头发也打散开,盘成了祁国有了婚约的女子才会梳的飞云髻,本还想给我施些粉脂的,却被我用“绝食”威胁,作罢了。
咳,其实,我哪里舍得绝食呢,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吃饭第二大,我跟谁过不去,也不会跟自个儿的肚子过不去,只不过……这招儿,对长白格外的好用罢了,一听我要绝食,他就慌了神儿了,想都不想,就跟我答应下了,可以不涂粉脂……
用过早膳出门,长白已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极华贵的马车,拉车的马,是先前里一直不曾驮东西跟着跑的四匹,清一色的枣红,眉心里一抹白,长白说,这是十大名马中排名第四的赤兔马,若不是有降雷这“烈马”的气势压着,是断不可能给他们套的上车的,这种马,脚力略逊于我和长白先前骑的乌云盖雪,却胜在步子稳,性子温顺。
终于可以不用骑马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欢呼了一声,便扶了长白的手,钻进了车厢里面,唔,倒不是说我不喜欢降雷,而是,我本就是不会骑马的,这两日由长白圈着骑了赶路,马镫由长白踩着,我只能垂着腿坐,大腿内侧,早就磨得破了皮子,一出汗,疼得觉都睡不好,还害怕长白担心,不敢让他知道,药,也没上……
看着我的反应,长白不禁拧了拧眉,把降雷交给了长卿牵着,跟着我上了马车,趁着还没出发的档儿,给我又讲了一遍祁国贵族女子的礼仪,临下车,还反复嘱咐了几遍,不能毛躁误事,否则,会落了西陵的面子云云。
祁国女子的衣着,比凌国要简单许多,没有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裙子肚兜不说,连花纹,也更偏重于简单大方,唔,确切说,除了把我原来穿的衣裳的那种斜系着的样式改成了对襟之外,也不并华丽多少,唯一该死的就是……发饰!这些该死的各种动物毛皮做成的饰品,若是冬天用,也就罢了,这大夏天的,可是想热死我么!
主子,自个儿涂了罢,这油膏没什么味道,长白知道不了的。
突然,长卿从车厢外边探进了头来,神神秘秘的塞给了我一只玉盒,“从这儿到军营,少说也得再走三天,这么热的天,伤口不及时处置的话,可是会留下疤痕的。”
你也……咳,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坐马车?
低头瞄了瞄长卿的腿根,想到他原本也是个不会武技的,我本能的便是觉得,他应该也是跟我差不多尴尬的,伸手接了油膏,好心的跟他问了一句。
长卿若是上了马车,长白定会跟着上的,介时,主子还上得了药么?
长卿抿着嘴跟我笑了笑,摇头拒绝了我的好意,“长卿昨天晚上已经上过药了,本想着给主子送一些过去的,奈何长白竟是半步都不挪开主子身边儿,进屋的机会都不给长卿,唔,长卿见主子不主动开口要,还当是已经上过药了……刚刚看主子上车的姿势,才猜到,主子不肯开口要,是不想长白知道,怕他担心……”
你啊,总也记不住规矩。
我笑着朝长卿伸出手,抓住他的腕子,轻轻一扯,“长玉没有教过你,身为近侍,是不能随意猜度主子想法的么?”
听了我的话,长卿先是一愣,继而,便乖乖的顺了我的力气,攀上了车椽,在车夫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笑着应了一句,“主子教训的是。”
见我只是让长卿坐在了车椽上,没有进车厢,长白便“大度”的没再多说什么,指挥着一个护卫来当车夫,下令出发。
护卫们骑马把我乘坐的马车护在中间,长白则是驱着马平行走在了车窗边儿上,车厢里放了冰消暑,很是清凉,我趁着没人褪下裤子,涂上了长卿塞给我的油膏。
油膏带着丝丝冰凉,只一会儿工夫,便把蹭破了皮子,又被汗水浸渍引来的火辣感觉压了下去,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收了油膏,重新穿好了裤子,偷偷儿的隔着帘子戳了戳长卿的后背,很快,便见他从帘子底下伸了一只手进来。
我会意的把用完的油膏塞进他的手里,免去被长白发现的尴尬,然后,从马车上的柜子里找了湿的布巾出来擦了手,跟小桌上的零嘴儿“战斗”了起来。
除了那一天一夜的休整,自进了祁国境内,车队便没再在客栈之类的停放休整过,吃喝用度,除了干粮,便是护卫们在停下休息的时候里猎来的野味,每经过一个大城,长白都会派一个护卫去买新的冰回来,给我装满马车里的冰盆。
马车里是铺了极软的毛皮,也足够宽敞,我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吃饱睡够的时候看书,倒也乐得清闲,长卿偶尔会从外边儿探进头来跟我耍几句嘴皮,我也乐得跟他聊天,说些什么异兽鬼怪的故事,末了,干脆便把他从车椽拖了进来,长白只是叹了口气,便佯装未见了。
降雷的记性好得让人有些叹为观止,除了天黑时候,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从马车的小窗里把嘴探进来,跟我讨松子儿糖吃,不给,就用它的“气势”威压其他的马匹,吓得那些马半步都不敢挪,我没法跟它讲理,只得服软的贡献出我的松子儿糖给它,每次一粒,听它嚼得咯嘣响,就恨得我牙痒,暗自诅咒这匹欺主的恶马,早晚得长牙虫,把牙齿蛀光!
最后一次休整的时候,长白钻进了车厢来,毫不客气的把长卿拎了出去,然后,给我褪光了衣裳,用沾水的布巾擦了身子,盘了发髻,装扮一新,顺带着……把我未吃完的零嘴儿全部装回了马车里大大小小的柜子里面……
连着用了三天油膏,我大腿内侧破了的皮子已经完全长好,长白给我擦洗身子的时候,已经无迹可寻,这倒是让我暗自庆幸听了长卿的话,不然,这一下子,可如何能瞒得住?白遭了许多天的罪不说,长白依旧少不了内疚难受!
这般想着,我便是对长卿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唔,其实,身边儿有这么个比长洛还擅察言观色的人也不错,起码,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日暮时候,我们一行人便到达了西陵军队驻扎的地方,我小心的掀开车厢帘子的一角,一眼望去,已是炊烟袅袅。
站住!
不及我露出兴奋的神色,马车便被几个骑马的祁国兵拦在了距离营门数十丈的地方,长刀出鞘,战马嘶鸣,皆是一身的杀气。
这里不是陵王殿下的驻地么?
我掀了马车前面的帘子,起身走了出去,站在车椽上跟阻我们路的祁国兵直视,若是寻常时候,我定是会害怕后退的,可是,这一次,我不能!祁国是个崇尚勇武的国家,便是女子,也要勇敢才能得到旁人的尊重,我是以西陵的“未婚妻”身份来的,我的所言所行,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我若怯弱,便是等于落了他的面子。
是陵王殿下的驻地不假。
在我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见我的穿戴皆是祁国贵族女子才能穿戴的,为首的祁国兵才稍稍放软了些语气,“阁下是……”
未来的陵王妃。
我把从刚才就抓在手里的赤玉箫平举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霸气张扬,“你,派人去告诉陵王殿下,渊离来了。”
见了我手里的赤玉箫,原本还一身杀气的祁国兵顿时瞪大了眼睛,齐齐下马,俯身朝着我行了一个祁国最高礼仪的拜礼,“属下有眼无珠,冒犯殿下,请殿下降罪。”
作者有话要说:
☆、执手比肩
我挥手示意行拜礼的人起身,便扶着长白递过来的手,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地处城外,比凌国更炎热的气候蒸的地面儿都冒着热气,虽已经是日暮时分,脚下的土地,也还是烫的,我暗叹了一句,难怪祁国人夏天穿的靴子,底子都比较厚,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远处,一骑快马扬尘而来,那马背上的人,更是不及马儿停稳就一个跃身跳了下来,是西陵,我朝思暮想的西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西陵。
臣妾见过陵王殿下。
心里有一万个冲动,恨不能马上就扑到西陵的怀里去跟他撒娇,却终究是没有付诸行动,我是来帮西陵的,不是来给他添乱的,这般想着,我便强压下了自己的冲动,依着长白跟我念叨了许多遍的,祁国贵族女子当有的规矩,俯身向西陵行了一礼,背出了一通让我自个儿都汗毛倒竖的酸溜溜的话,“数月不见,甚念,特携医士草药若干前来探望,以期略尽绵薄之力。”
西陵从来都是个聪明人,在听了我的这一番话之后,如何还能不明白我来的目的?莞尔一笑,快步到了我的身前,伸手把我扶了起来,陪着我演戏,“凤城守将顽抗,军中的伤患前日便已经超过了一万,随军的大夫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爱妃此来,当真是雪中送炭!只是……军中艰苦,怕是要委屈爱妃了……”
殿下尊贵,尚能与兵将共苦,渊离又岂是只可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之人?
我顺势起身,佯装腿软的“跌”进了西陵的怀里,“这几日马不停蹄,在马车里坐的有些久了,腿有些不吃力,殿下见谅……”
回营。
西陵勾唇一笑,驾轻就熟的把我横抱了起来,马也不骑,就那么径直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边走,便压低了声音在我的耳边说道,“渊离,你肯为我不惜做到这种程度,我真高兴。”
西陵,我想你,连睡觉的时候,都会梦到你,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好不习惯。
熟悉的清香,熟悉的怀抱,这几日因着马车的颠簸而一直未能睡好的疲惫,在这一刻,像是遇上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闭眼,便再也没有力气睁开了,恩,困了,就睡罢,没什么可不放心的,有西陵在我身边,便是天塌下来了,也有他会帮我撑着。
一觉无梦,醒来时,我已经睡在了营帐里的床上,西陵斜倚在我身边,一边看着书,一边帮我扇着扇子,一如昔日里,我们尚在别绪楼时的每一个夏天的午后。
醒了?
感觉到了我的小动作,西陵浅笑着放下了手里的书,俯身吻了吻我的额头,“几个月不见,你这小妖精,倒是学了不少东西,连戏,都演得十成十的好了。”
恩,渺他们教了我好多东西,我现在都会写几千个字儿了。
我往西陵的怀里拱了拱,享受着只有他才会带给我的安心,一边比划着,一边给他讲这些时日我学会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想要大人称赞的孩子,生怕说得不够精细,引不起他的关注,“我已经把毒经都看完了,里面的每一种药,都亲手配过,还跟长卿学了孟家秘传的银针术,现在,一般的病症,都是难不到我的了!”
从你配出羽化的解药给我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走毒医这条路了,只是,却不曾想,你还能有幸学到孟家的针法……
西陵浅笑着揉了揉我的后脑,颇有些懊恼的说道,“我以前只是贪心,以为什么都不教你,你什么都不会,便会只属于我一个人……殊不想,珍珠,始终都是无法蒙尘的,或早,或晚,你……都会发出光彩来……养在深闺人不识,终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
西陵,永远都是渊离的西陵,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渊离,也永远都是西陵的渊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我用力抱住西陵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用从未有过的认真口气跟他说道,“西陵,我不想做那个只能躲在你背后,看着你为我披荆斩棘,遮风挡雨,没心没肺的坏孩子了,我要长大,要变成能与你比肩,能跟你共担风雨的人……我受够被你丢在安全的角落,只能默默的等着你回来的滋味了!”
好。
西陵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任由我拿眼泪湿透了他的衣襟,“从此,执手比肩,共担风雨。”
军营里的伙食永远都是粗糙的,说得难听一些,战马,都比人要金贵的多,我坐在西陵的膝上,陪他吃着味同嚼蜡的面饼和难以下咽的炖菜,却是半点儿都不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呵呵,若是让渺知道,我这挑嘴的人,会这般甘之如饴的吃着这些东西,怕是,会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的罢?
我用大半杯子水冲下最后一口面饼,扯起西陵的衣袖擦了擦嘴,下到了地上,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袍,等着西陵陪着我去巡视兵营。
晨起的时候,我便换回了男子的衣着,头发,亦是如以前般得绾了起来,用西陵的话说,在祁国,我这种身材的人,便是着了男装出门去,也只会被人当成是女扮男装的,没必要委屈自己穿女子的衣裳来彰显我“陵王妃”的身份,恩,不过,他倒是很愿意听这个称呼,就好像,我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一样。
出门,向西,我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那些身体健康的人,不需要我去锦上添花,营地西角的伤兵营,才是需要我雪中送炭的地方。
西陵一言不发的跟我并肩走着,长白和长卿跟在我的身后,那些渺特意选出来的,懂医术的雪园暗卫昨天晚上就已经住进了伤兵营,帮助随军的大夫医治伤患,长卿没得我的吩咐,便没有跟去,只在分给他的帐篷里研磨草药,做了一整夜愈合刀箭伤的药膏,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忽忽的。
长卿,你这迷迷糊糊的样子,是帮不上忙的,回去睡罢。
我叹了口气,从长卿的手里抢过那满满一药箱的油膏,塞给长白拎着,“你的身子不比我好多少,哪禁得起你这么不要命的折腾!”
只想着多做些药膏出来,没想做着做着就天亮了。
长卿打了个哈欠,眼角不知不觉的挤出了两滴泪来,那半闭着眼的可怜样子,只让我觉得可爱到了极点,恩,就像……没睡醒被挠醒的猫咪,让人想在他的头上使劲儿的揉两把才好。
带他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