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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彩服在手上――是那件珍珠串子收袖口的。心想,得意未必中意,随意也……随意也未尝不可。

“就这件吧。”

数过了除夕初一初二初三,满朝满京城最热闹的劲头也终于算是过去了。折腾累了的人们也得考虑歇歇了。初三晚上益清自本家回了翰林院,见过了魏池,魏池和他寒暄了一阵说:“也不久和你说话,你快去歇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益清想他是要去会友,便问:“大人要去拜访何人?小人好去先把贴文拟写了。”

魏池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红纸:“我闲着也是没事,都写好了,你去休息吧。”

益清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谢过了魏池正要出门,但转念一想又站住了:“忘了问大人是会哪家,小人这会子将车打发下去才好。”

“不用了,去会燕王。”

魏池话音才了落,益清的脸色立刻耷拉了下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抬脚走了。

初四风雨雪大作,魏池没能出门。初五的早晨,风把云彩吹散了,魏池特意起早整顿了衣冠,出了院门抬头,天也高出了许多。

“去燕王府。”

翰林院离燕王府很远,绕过了主荆南街,往城南行了十余里,终于进了燕王府前的虎绍街。这条街十分堂皇,蔓延的大雪半埋了青石的街角,也亏这条街的街基高,镇街角的石猷在积雪露了半个头。

京城内的王府不多,除了先皇赏下的几家外姓王府,陈姓的旁枝早被缴的缴、派的派,仅剩下燕王府和秦王府了。秦王府不大,也不敢大,燕王府想小也不敢小。饶是这般的谨慎也逃不出皇上想要撤藩的意思,大辰宫外面的两兄弟也算是一年一年的往后挨。

魏池的车才停下,燕王府的首领太监何棋就迎了出来。魏池跳下马车对他一躬:“劳驾何公公了。”

何公公回了一礼,握了魏池的手:“王爷一大早可就等着魏师傅呢,这么冷的天,赶紧进来!”

魏池反手扶了何公公:“公公年纪大了,小心路上才是,今年可不能称一声师傅了,是大人才是。”

何公公哈哈的笑了:“也是。”

入了正厅,魏池解了披风,撩起衣袍跪下:“臣,叩见燕王爷。”

燕王已经等了许久,见魏池礼毕,赶紧上来扶:“……少湖……长高了。”

燕王拿手比划了一下:“快要和我一般高了……”

魏池一时觉得眼角湿润:“戴先生呢?”

燕王替魏池擦了擦眼角:“他早回家过年了,不到十五是不会回来的。来,咱们也别站着,坐着说话。”

何棋亲自上了茶,退出去后将殿门掩了。

“封义战况如何?”

“回王爷的话,从开战起到最后,封义城外的诸部确未援粮。封义城内也确是又百姓的,直至秦王来援,百姓家的粮食也大多未吃完。但是封义民风彪悍,有粮食也不敢硬来,怕有了民变,所以这次封义城才会受的如此艰险。”

“你怎么看耿家。”

“耿家应该是没有封爵的意思,也没有和王家争什么的意思。因为臣是在兵家内务部做事,文书都是会看的,王家这次战局被逆转,应该是因为秦王久攻不下……总之,臣去了一趟漠南才知道,此国不好欺,皇上当年欲一举夺下漠南的战策几乎是不可行的。”

“皇上比我懂军法,还有那么多大臣护着,难不成都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恐怕是没人敢说。”魏池顿了一下:“因为牵扯着秦王和王家,这两个结都是死结,大臣们遇见了也就都绕着走,任皇上自己定夺了。”

“因为秦王久攻不下,战局被逆转,然而……却又是因为秦王援助封义得力,大局得以保存……你看皇上竟是要赏秦王的意思?”

“王爷,臣等入京之前,皇上是什么态度?”

燕王听魏池这么问,叹了一口气:“金蝉脱壳。”

魏池摇摇头:“皇上怕是难以脱壳,臣和王允义共事一年,这也才知道了他的手段。纵使皇上此刻再做多般铺垫,等他回京定又是另一番的光景了!”

“另,”魏池压低了声音:“秦王援助封义之后,封义最高的官员是臣,所以战局的后事也是臣和秦王一同拟定的。”

“接着打?”燕王问。

“和!”

燕王哈哈的笑了:“就凭我对这位皇弟的了解,他是不会和的。”

魏池也笑了:“不和就是逆了秦王、王家两家的鳞……恐怕这次容不得皇上不和了。”

“那漠南会和?”燕王思索了片刻,问。

魏池想了想:“从这一年来看,漠南虽然不至于要灭,但是也是元气大伤。封义被打成那样还不罢手,这估计是想一鼓作气的意思。既然没打下来,也就再而衰三而竭了。而且他们的朝局也不稳,和局之态,估计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魏池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册子:“这一年大小战役的明细,臣都记了,燕王届时拿给戴先生看了再从长计议吧。”

燕王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笑道:“公事是谈不完的,这是过年,咱们这般的卖力也没人瞅见。最近我才买了个戏班子,唱的是改了谱子的西厢记,就想等着你回来看。”燕王说到这里,靠近了些:“魏姑娘不看……就算了。”

魏池那手指敲了敲桌子:“臣和一群粗人混了一年,正十分苦闷,怎么不看?”

燕王拿漆封了魏池的册子,拍手让何棋进来:“让后院的那班戏子准备准备。”

何棋笑道:“哪能那么快?奴婢自去准备,王爷和魏大人先去暖园坐坐。”

魏池赶紧摆手:“不去!不去!王爷那些公子凶得很,臣受不了!”

燕王哈哈的大笑,捉了魏池的肩膀:“必须去!”

暖园很大,修得十分的雅致做作。大块的玉原石开了外皮丢到院子里做石头凳子,寿山石全是精品,又瘦又皱又漏,池里头的乌龟锦鲤都是罕见的属种,春夏廊下的鸟儿都是京城内纨绔们做梦都想要的雀儿。这个院子没有一丝金银,这一石一木却都比金银贵。

当年魏池不知道燕王的营生,自然是有点受不了,后来知道了那些暗流,如今去漠南也看到了些生意上的事情,也就明白暖园何以为暖园了。

“新花二十万两修了个小院,就拿来放那戏班子,你去听了就知道,这是值得的。”走到露亭,看着眼前的雪景,燕王突然停了脚步:“魏池……这一年是本王欠你的……”

“此言差矣,毓秀之于少湖,一分也不曾欠过。”

燕王叹了口气,回头:“三年前,本王答应过你要保你平安,本王食言了。”

魏池笑道:“难道臣如今不是平平安安的么?”

“三十的时候,兵部尚书王协山在大宴上顶撞了皇上,我这才知道,王允义是九死一生,而也才知道封义是如何的了无生机。当年让你上战场,就是本王的错。”看到魏池要说话,陈昂抬手打断:“所以,你绝了留兵部的念头吧。”

魏池一时不知说什么的好,院子那边隐隐传来弦瑟之声,丝竹之中隐混了小旦试音的吟唱,断断续续飘飘渺渺自天水而来。

“望王爷以大局为重。”

宫里过了初五还仍旧在忙,元宵节一过,各路的亲戚就都要回原职了,赶在那前头,皇家的活动还有很多。十二要定围猎,年少的皇家公子,帝国官员都要参加,今年也是十分的热闹。因为有一半牵扯到内务,司礼监拟的名帖要先拿给皇太妃、耿太妃过目后再提出去和户部商议。今年是清河公主的笄礼,这活动后面又多了一层意思,皇太妃便要皇上一同过来审议,皇上也答应了。

陈y随意捡着手上的名帖来看:“那意思到了也就行了。”

“胡说!”皇太妃重重的放了杯子:“年前和皇上说选妃的事情,皇上也是这么个态度,合计着哥哥乱带头,妹妹也得跟着胡闹么?这样的事情马虎不得!”

“那个陈景泰,皇上留意些,我们这两个老娘儿俩那么远也看不真确,谁知到是不是虚名。”皇太妃嘱咐道。

“他母亲母妃不是没见过,他能差到哪里去?”陈y故意逗皇太妃。

“是人品,是人品!男人要这么好看做什么?再好看头上能带花?”皇太妃果然被逗急了。

“妹妹不要急。”耿太妃笑道:“这也才头一年,也不急着这一会儿。”

皇太妃喝了一口茶缓缓气:“唉,要是手头人选多些,我也不这么急。”一口茶含在嘴里,皇太妃突然想起了别的:“今年多招些官家子弟来?”

陈y笑道:“母妃糊涂了,这就是户部的事情了,后宫做不得数。”

皇太妃假怒:“我可不知道是户部的事情么?这不才叫皇上来?”

“是是是,儿臣便又是被母妃算计了吧!”陈y故意装出捶胸顿足的样子:“拿笔来,纵是母妃让儿臣写上松垂平的名字,儿臣也从了。”

松垂平信奉道典,治国有本事脑子却坏了,到现在七十了还是个老小子,也常有御史那这个开玩笑。

“越发胡说了!”皇太妃命人拿了笔来递到陈y手里,转头问耿太妃:“姐姐可有什么好人选?”

耿太妃想了想:“还是要从世家里面找,林家有功名还未娶的只有一个,没功名的倒还是有几个,王家又爵位的都年龄大了,不合适,耿家这一代净是些女儿……还是要往下再找找,把户部主事刘琴的儿子,通政太常张志良的孙子加上吧,这两个孩子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功名还没有但是也是有出息的。朝清大夫钱盟尝的孙子也加上,他父亲是个不错的人……”

陈y想了一想,都一一添了上去。

“一下多了十几个,这下够选了吧?”耿太妃笑道。

皇太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称好,却又突然想起个人:“姐姐还记得个魏尝不可?”

耿太妃自然知道是谁,但却不知道这个糊涂人是如何想起了这么个名字……前翰林院修撰,如今的委署护军参领,封义城的二号功臣……还有,他是燕王的人。

耿太妃笑道:“妹妹怎么想起了他?他是个好的,也有功名,但是却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境也不好……有些不妥。不过妹妹喜欢也行,皇上了解些,做个主罢。”

陈y心想,这个人百般都好,却是燕王的人……但,朝中如今也有说……他是王家的人……也有人说是耿家的人……也许这人并不是谁的人。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是驴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吧!

“母妃既然喜欢,那就按母妃的意思来办。”

陈y在折子的末尾添上了几笔,魏池这个寒酸的名字闪着稀墨,险险的坠在了皇亲国戚们的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未尝不可~魏池这个姓还真是好。

平静之下时局已是百转前回,就等着王老头回来掀起大浪了~~~

☆、第八十七章

87【建康七年】

西厢是好的,但是唱完了也就完了,魏池吃过午饭后坐了一会便被赶了回来。

魏池解了外衣坐在桌前发呆,呆了一会儿就拿了许诺要给耿韵眉帖子出来写。卫夫人的帖子十分的工巧,魏池写多了自己的体也就不小心带了点意思进去。写完了一页,看了看,满纸的世故,叹了一口气,揉了。

陈虎看到魏池叹气,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随手捡了地上的纸团来看,认识的不多,但是觉得个个都好看:“大人不要了就给属下,属下觉得很好。”

魏池笑道:“你这个人,怎么循着什么捡什么?”接过那被陈虎小心展平的纸,魏池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说:“不好的,宁愿不要学。”

陈虎摸不着头脑,只是看魏池把那字撕了。

魏池想起了燕王的一些话,琢磨了一会儿,问:“陈虎,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陈虎被问住了。

“你的兵档是在兵部,我的官档是在翰林院,现在回来了,你也该想想下一步怎么走了。”

陈虎支吾了一会儿:“大人是知道的,属下不怎么能打仗……”

但是陈虎要留在翰林也是很难得,益清是个书办,但人家也是堂堂的秀才出身,陈虎那学问怎么留得住?魏池想到自己的朋友们,除了以前的文人们,就是兵部新认识的,合适的陈虎估计不愿意,不合适的也不能硬去,之前没想过的事情现在开始头疼了。

陈虎傻乎乎的笑:“听天由命呗,大人也别太放在心上。”

内阁里头已经提前有人了,杨审筠拿着吏部、兵部的人士折子在看。今年要升迁的人多,但是也都是论功行赏或者说是常例升迁,没什么难的、照章办事罢了。但是有个人却让人头疼,此人官档在翰林院,人在兵部,借调的官员也不是没有,但这个不是照着旨意应急的么?年前让他领了双倍的俸禄,这是皇上的一点歉意。但是有歉意是不够的,这么个一人两档的问题要怎么处理?还真是难倒了内阁,兵部不敢管,翰林院不知道怎么管,吏部堂官四处打量着没明确意思也开始撂挑子。问题推给内阁,内阁十分伤神,总不能去问皇上吧?

其实皇上也很为难,当年他随文官一同回京多好啊,什么都能理顺。不会来也就算了,以为他不能活着回来呢,居然又回来了……这要怎么弄?内阁不敢明问,暗示了几次,皇上顾左右而言他,哼哼哈哈的扣下巴。

紧接着就过年,大家都过了年,那个人的事情却还在年那边,没迈过来……杨审筠深深的叹了口气。

西苑此刻人少得很,内阁值房里面只有杨阁老在。

“老师还在?”吏部郎中温启是杨阁老的老学生,年后第一天班当值。

“孟淑,”杨阁老合了折子扔到一边:“今天也没人,不比多礼了,请坐。”

内司吏上了茶水,温启谢过了,说:“老师可是在担心魏池的事情?”

“可不是么,这事情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要我来拟。”杨阁老揉了揉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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