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不是贪图功劳的人,可北面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若真将两淮拱手让人,朝廷哪里有银子养这么多人马?”话到这里,自以为掌控了局面的佟养甲便朝二人看了一眼,待见他们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才又接着说道:“那些驻守北面各城的也便罢了,左右搜刮地方总不至饿死,关键是那些能打仗的,若不给他们发饷,这些人转眼便得吃了咱们!”“总能”
眼见佟养甲这般表现,洪承畴便只得说些什么,谁曾想他才吐了两字,话音便戛然而止,随即便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陷入了沉思。
按他本意是想说依着眼下的局面,朝廷当还能撑上些时日,只要他们将全部兵力稳稳带到黄淮以北,自能凭着骑兵上的优势给南军一个教训。
届时地方渐稳,能够容忍朝廷搜刮的限度自然会高上许多,待哞足了力气,总能将北面稳住。
这番言语虽未将摆在朝廷面前的最大难处直接点出,但想来给佟养甲一点时间也能想明白内里的关窍,可当这话才要说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南朝皇帝会如愿追过黄淮吗?
若在以前他当不会生出这般疑问,毕竟这时两面的力量对比已经有些失衡,而且西洋也有插手的迹象。
可前一阵子的南军却在夺下河道几个隘口之后反身去打了那些毫不起眼的县城,竟是将淮安晾了好一阵子才姗姗到来。
若再联想到他在淮东各地的残暴行径,其心思却也算得昭然若揭。
很明显,那位太子最看重的是对地方的掌控力度,亦将这番光复当做了清理地方的良机,若他们真弃了淮安,恐怕对方立时便得掉头将两淮牢牢控制在手中。
此等情形之下,在淮东这点地方便了数月时间的南军,说不得便要上一年半载才有心思将注意力放到黄淮以北。
届时手握两淮、江浙的南朝必然实力大增,已然打得稀烂的北方又如何能作为与之为敌的依仗?
念头转了一转又一转,洪承畴本还算淡然的面色却在两人注视下逐渐带了些惶恐,随即让勒克德浑颇感惊讶的言语便传了过来。
“向京城请旨吧。”
洪承畴虽未在明面上表态支持佟养甲,但在勒克德浑的眼中他这已能算是临阵倒戈。
可他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错处,归到根里只不过是明清两方的力量对比已经出现逆转。
论及地盘,现在的应天小朝廷不但比不过崇祯在时,便连弘光那一阵子都略有不及,但当初的崇祯便是想筹个几十万银子都难如登天,弘光更是对各个军镇毫无制约手段。
反观应天这里。
东林党的根基已在数次风波之中被彻底击垮;各军皆将朱慈烺视为最高统帅,无人敢称军镇;再似那些在战乱中破败不堪的省份,不是能为应天提供资源便是能为应天提供兵源,主打一个各有所长绝不平白得到朝廷的支援。
这等情形之下,哪怕朱慈烺手中的地盘要不及前人,但应天朝廷所能施展出来的力量却要比以前的大明强上数分。
以此为基,大明的势力自然要强于清廷,淮安这里不论做出何等决定却都得面对巨大的破绽。
对此,朱慈烺倒还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在开始北伐之后的诸般施为也只是出于他一贯的行为逻辑而已。
只是他却未曾想到,先前的求稳之举却让淮安那几个能在史上留名的人中楚翘进退两难,多少也算是无心插柳之举。
在接到前方发现清军火铳部队的报告之后,有关这番伏击的战报便在一日之后抵达了他案前。
只是这时的他却在扫了几眼捷报之后便将其放在了一边,显然是被其他事情扯住了心绪。
“恭喜陛下,常、梅二位总兵得此一胜,淮安城破当是在转瞬之间了。”
听着楚王的贺喜之语,朱慈烺面上的笑容却不是太发自内心。
说起来这也是腓力四世给他添的麻烦。
前一阵子杜琛带回了西班牙同意大明条件的消息,随即那马尼拉总督竟派人来要求大明往吕宋驻军。
消息传开之后,文臣武将、朝野内外多只是赞扬大明在万岁爷的带领下有了中兴之象,朱慈烺这里虽多少有一点点飘飘然,但在是思量数番之后却还是给马尼拉来个石沉大海。
他想得明白,现阶段大明与荷兰只不过是些小小摩擦而已,与法国、英国更是没有半点牵扯,哪怕因着马六甲与东南亚归属的关系,两面终得好好来上一场,但于当下而言大明却还有足够的空间藏在幕后观看欧洲的内斗。
原本,他以为将马尼拉的信按下之后此事便算是结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仅过了七八天的功夫,王福平这里便得到了诸位藩王正在暗中串联的消息。
当然,此时的大明已无势力有胆子触怒皇权,这等串联自不是谋逆之类的事情。
只是当锦衣卫进一步探明这串联的目的之后,朱慈烺却发现这些被拘在应天的藩王中,有人生出了去吕宋这等化外之地就藩的心思。
天可怜见,他朱慈烺虽没有让藩王们再回封地,但他不仅在只在吃穿用度上略略克扣了一点,对宗室另寻生计也保持着不闻不问的态度。
在这等优渥待遇之下,这些人竟宁愿逃去化外之地也不愿留在应天,朱慈烺这宽厚仁君的确有一点点受伤的感觉。
所以,他在确定了此事之后便将主理宗室诸事的老楚王唤了过来。
“当下北有内贼未平,外有强敌环伺,朝廷看起来似烈火烹油,实则步履维艰,可在如此局面下朕宁愿将宫中用度削至最低也竭力维持了诸藩用度,却不知是在何处有了疏漏,竟让他们宁愿去那化外莽荒之地也不愿在应天享这太平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