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回,李重山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看向江逝水。
他心想,糟了,亚父看起来这样凶,大约是要把逝水哥哥吓坏了。
江逝水也有些紧张,抿了抿唇角,轻声解释道:陛下还是孩子心性,怪我引得陛下不专心。
李重山笑了一声,却问:喜欢小孩子?
江逝水顿了顿,最后还是点头应了:嗯。
那今日先到这里,你和他去御花园走走。
不曾想是这样的发展,小皇帝显然有些惊喜,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他慢慢地从椅子上滑下来,然后对李重山道:亚父,我先去了。
行过礼,江逝水也要跟着他离开。小皇帝只要远离了李重山,就活泼不少,悄悄地拉下半步,拉住江逝水的手。
身后的李重山淡淡道:臣借陛下印玺一用。
小皇帝尚不明白印玺代表着什么,一心想着和江逝水出去玩儿,一摆手就答应了。江逝水放心不下,回头想问一句,但是被小皇帝拉走了。
李重山从案上如山的折子里挑出一封,用朱砂笔在清剿世家逆贼的折子上做了批复,最后盖上皇帝的印玺。
*
小皇帝并不是先皇的孩子。先皇的儿子早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在与李重山的争斗中一一落败。李重山为了方便掌控,从皇室宗亲里选了一个年纪最小、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孩子。为防他的父亲干政,李重山在将他扶上皇位之后,就把他的父母全部圈禁起来。
进宫之后,迫于建威大将军的权势,伺候的人嘴里喊着陛下万岁,实际上并不敢亲近他。
他总是那样一副天真模样,不怎么机灵,更不像是一个皇帝。
他拉着江逝水去御花园玩儿,两个人一路上说些闲话。
江逝水这才发现,小皇帝虽然六岁了,却连长一些的话都说不好。教导的太傅碍于李重山,根本不会好好教他,旁人更不会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小皇帝说的最顺口的,就是亚父说的有理。要说其他的,就有些磕绊。
他不曾做错什么,却生生被养成这样。江逝水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疼。
小皇帝听见他叹气,仰着头,用漆黑的眼珠看着他:逝水哥哥怎么了?
江逝水摇了摇头,朝他笑了笑:没有,陛下想玩什么?我陪陛下玩儿。
之前看见天上飞着些有颜色的鸟儿,不知道那是什么。
陛下说的应该是风筝,臣回去给陛下做一个,明日再带进宫。江逝水想了想,或许陛下想玩捉迷藏吗?臣小的时候常和家里人玩这个。
捉迷藏人多些才好,江逝水有意让他点几个人,却不想小皇帝皱着小脸,对着随侍的太监们道:朕知道你们都不愿意陪朕玩儿。他抬手指了指站在最边上的小太监:燕郎,你来。
原来他也不是全然不懂这宫里的人情世故。
他颇得意地对江逝水道:燕郎是我带回来的,只有他才听我的话。
那小太监此时也上了前,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江逝水昨日才见过他,用一盘花生替他解了困。
他弯腰行礼:奴才是陛下从马苑里带回来的,面相鄙陋,污了江小公子的眼。
他原本是在马苑里打扫的,李重山出去赈灾的时候,小皇帝壮着胆子享受了一下皇帝的权力,把燕郎调到自己身边做内侍。
这也是昨日李重山发怒的原因,他开始自作主张了。
不过小皇帝要燕郎,倒不是因为他如何好,只是因为路过马苑时,站在那儿的就是他。换了别的雀儿鸟儿,也是一样的。
旁的人都是李重山挑出来的,没有燕郎对他恭敬谦卑。
江逝水也不在意,笑着摸摸他的脸:那我们来玩儿。
他用帕子蒙住眼睛,在原地转了几圈,摸索着开始找人。
李重山从御书房出来,太监引他去江逝水在的地方,没等靠近,他就听见一阵笑声。
江逝水蒙着眼,从柳树荫那边转出来,一边摸索,一边问:在哪里呀?
他今日分明穿得素净,却像一团烈火,闯进李重山的眼里。
就像他小时候,真真切切地穿着石榴红的衣裳,他和一群小厮,在江府也是玩这样的游戏。最后新加入的马奴李重山站在他面前,动也不动,任他抓住了。那时江逝水认认真真地摸遍李重山的脸,思忖着说出他的名字,然后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里。
李重山看他,总是带着一重石榴红的颜色,明艳又张扬。
那头儿,小皇帝还没看见他,只是围在江逝水身边。跑得热了,竟解开皇帝的礼服,丢在地上,给太监们着急忙慌地捡起来了。他脱了龙袍,李重山再看他,竟觉得顺眼许多。
等江逝水把小皇帝抱在怀里,笑着喊了一声抓到啦的时候,李重山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外征战,那些老兵总是在夜里念着要回家。
*
次日一早,江逝水就带着风筝进了宫,两个小孩子跟着他跑,李重山仍旧是远远地看着,面上难得有了笑意。
倘若就这样过下去,也很不错,只是始终有一根刺扎在李重山心里
江逝水的梦话,他在梦里喊的兄长。
他在之前还可以说江逝水喊的是他亲生兄长,直到前些日子听见他也这样喊梅疏生,这个称呼变得扎耳,仿佛藏了一段不为人知的旖旎情思。
这日江逝水带容淳出宫玩儿容淳是小皇帝的名字。有一回江逝水要出宫时,他抱着江逝水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这个名字。
李重山在将军府里处理些事情,及至午后,吴易前来回禀:将军,事情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不日就可以彻底清剿反贼。
李重山却问:逝水去了哪里?
吴易会意:属下去问问。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小公子和陛下不过是在各处走了走,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小公子途中去了一趟驿站,写了封信,送到青乐的,已经拦下来了。
说完,他就拿出那封信,放到李重山面前。李重山倒是没有顾忌,拆开就看,看了两三遍,便将信纸倒扣压在案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江逝水还是在梅疏生面前轻松得多,书信匆匆写就,倒像是不经意间写了许多真心话。
*
这天夜里,李重山洗漱完毕,披着衣裳,带着一身水气回到房里。他进去时,江逝水看起来心情不错,正背对着门前,跪在榻上铺床。
李重山上前,从榻前拿起那个莲花形状的玉盒。江逝水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你今晚要吃安神丹吗?
他打开玉盒的动作一顿,指尖拨弄了一下里边略显暗红的丹药,最终还是把盒子盖上了。
江逝水不记得,他早就不吃安神丹了。玉盒里装着的是其他的药,李重山早些天就让人准备的。已经打开了,但是对上江逝水的眼睛,他还是舍不得用药。
他放下东西,从身后抱住江逝水,不顾他已经僵住了,只是凑在他的颈边细嗅。察觉到打在耳边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江逝水定下心神,小声问道:我怕疼,能不能
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几个月总是这样,江逝水推说怕疼,李重山还没怎么动他,他要么就咬着手背,要么就红着眼睛要哭。每每都是李重山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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