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翼这般心态,照理来说难得与李泰发生冲突,奈何他和李泰的冲突是日积月累,终究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虞玓不知李翼与李泰究竟有什么瓜葛,只方才他称赞长孙皇后,倒是让虞玓想到了数日后的宫廷设宴,虽圣人偏宠魏王,然皇后娘娘一贯公正贤良,数日后不是宫中设宴吗?
他虽未说透,但是在座的两人已然听明白虞玓的意思。
李翼眼前一亮,登上一扫刚才的颓废,拍着虞玓的后背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他连说了两句,确实能看得出来此事还是有些压力的。
本来李翼对这种事兴致缺缺,倒也没想到最终还是得靠这设宴一事窥得机会。
他父亲唐虢庄王虽是圣人的兄弟,如今在外属豫州刺史,却是极为不起眼的一位王爷。若是因此为自家父亲招惹祸端,那实属麻烦。
经此一事,李翼和程处弼倒是和虞玓说了不少趣事八卦。
李泰因为太胖所以圣人特许他进宫的时候可以坐轿子;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一年却杳无音讯,暗地里有不少人紧张;秦怀道他爹每次喝酒都会被夫人抓包,继而就是一顿骂,当真是铁娘子;某大人看起来严肃正经喝醉酒后却会抱着人嚎啕大哭
诸如此类的趣事灌了虞玓一耳朵,让他牵着马归家的时候,还饶有趣味地想道:或许去问叔祖还能得到些更有趣的事情来。
等虞玓回家后,正巧白霜与刘勇刘庆也前后脚回来了,他们登时就去拜见了自家小郎君。
虞玓细细听完他们的对话后,清透漆黑的眼眸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残阳,片刻后说道:莫要再追下去。他这话是同刘勇说的。
白霜蹙眉,郎君也以为其中有所不妥?
虞玓半阖眼眸,看起来波澜不惊,合该有人设套。
白霜一惊。
她下午同刘勇一起去见了中人,却是一前一后分开去的。
刘勇离开后,戴着帷帽的白霜带着徐庆进了中人的宅院,佯装是初来长安的商妇,欲盘些急于转手的店铺。那中人与她一一罗列,因着白霜穿戴虽朴素,可手腕不经意露出来的手环却值不少价,因而哪怕白霜再挑剔,那中人想做成这单生意,便罗列尽了手里仅有的店铺。
可里头却偏偏没有刘勇看中的那家店。
她斟酌着说道:按理说我带着徐庆又装得极为富裕,那中人应当没有骗我。可面对我是一套说辞,面对刘勇又是一套说辞商人逐利,自来就没有空口答应别人,就不再卖与下家的说法。
一直沉默的徐庆忽而欠身说道:可二郎初来长安方三月,不该结仇至此啊!
当真在明面上与虞玓关系不佳的,只有那谯国公世子;再勉强牵扯,或许与卢钊还能有点摩擦,可也就仅此而已。
再者说了柴令武到底是不是真的讨厌虞玓那还有两说呢!
何至于到有人要给虞玓设套的地步?
虞玓看着正担忧地看着他的白霜,抿唇:白霜姐姐,莫要担忧。然后他再同刘勇与徐庆说道,此事暂且停止,你们日常出入可留意是否有人盯着虞府。
三人一惊,应下此事。
徐庆更是有些后怕,方才二郎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他的。难道他不欲让家中长辈知道此事?
徐庆想了想,二郎有此孝心,他自当是遵从的。且在他看来这件事也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许是二郎有些惊恐过头了。
待他们三人离开后,虞玓坐下来研磨墨水,然后提笔蘸饱墨汁,悬腕练习了两大张纸后,方才轻舒了一口气。
他欲买书铺此事,是临时起意。
中人那处的问题,或许需分两种情况。
一是真的有这间店铺,那此事要么是专门针对虞玓下套;要么是那店铺有毛病,只是最近匆匆发现故而要甩盘让人接手。而白霜是个极机敏的人,故而中人索性不提出这间铺子以怕被戳穿。
虞玓敛眉,放下毛笔。
二则是根本就没有这间店铺。
假如是这般,那就当真是专门给虞玓设套了。
虞玓幽幽地想,徐庆说得没错,他刚来长安才三月,应当不会不可能得罪人到这种程度。故按照常理来说可能是店铺本身有问题
日暮后,虞玓提着灯笼去了左院虞陟那处,在他那里坐了一刻钟方才回来。
数日后,盛夏炎热,蝉鸣频频,哪怕是清晨都扫不掉这种燥热感。
虞陟从怀里掏出来手帕擦汗,羡慕地看着与他一起坐着的虞玓,二郎,你怎么不流汗?
虞玓默默说道:体虚。
虞陟:??
他以为虞玓是在开玩笑,但虞玓向来很少开玩笑,那得是极难得的时候。
虞玓确实体虚,夏日不出汗,冬日手脚冰凉容易冻疮,徐娘子在的时候,他还吃了小半年的药汤。不过他对自己确实不大上心,在徐娘子去世后,他就断了汤药,至今没去在意。
虞家的早饭通常是在一处吃的,虞世南与虞昶都需上值,而虞陟得读书,房夫人与虞玓都是习惯早起的,故而这时辰总还是对得上。
虞陟以为虞玓在开玩笑,房夫人却上心了,二郎,府上习惯请仁善堂的大夫诊脉,等今日从宫中回来,让大夫瞧瞧吧。
虞玓微愣,还未推辞,坐上首的虞世南以帕子按了按嘴角,悠悠说道:二郎,还是看看吧,莫要讳病忌医。他那说法就像在哄孩子一样。
虞玓难得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默认了此事。
不多时后,虞玓已经上了马车,与虞世南和虞陟一起往朱雀大街去。
今日宫中设宴,清晨时分就陆陆续续有马车停在大兴宫门外,由禁军搜查后一一放进宫内。
朱雀大街主道上排满了车辆马匹,难得一见的场景令最近的善和坊与兴道坊的百姓们出来观看,热热闹闹的场面惹得排在中后段队伍里的虞陟坐不住。
他掀开车帘看了几眼,笑着说道:这场面跟看猴戏那般。
虞玓:这倒是把自己也捎上了。
待他放下车帘后,虞陟才想起一事,瞥了眼坐里头正闭目养神的祖父,然后才挪了挪位置坐到虞玓的身边,二郎,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昨夜有了消息。
虞玓眸色漆黑,安静听着。
那店铺确实在官府挂了名,契上写的是一个叫谢玄的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商人,长住于平康坊内。不过我那友人觉得不对劲,又继续往下挖掘,顺藤摸瓜查出来一个叫谢偃的人。谢玄是谢偃的侄儿,两人偶尔有往来交流。
虞玓敛眉深思,照大哥的说法,谢偃善作赋,乃是贞观元年的进士,后授高陵县令。按着三年铨选,四年一任的规矩,须得再过三年才能奔冬集选官,故而谢偃此人闲赋在家已有数年。
一个闲赋在家的进士,为何偏会针对他?
难道真的是他想岔了?
分明面上的局势已是如此告诉他,可虞玓总觉得其中内里还有旁的问题。他谢过了虞陟,安静靠在车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是何表情。
就在他思忖的时候,队伍已经排到虞家的马车。虞世南带着两小郎君下了马车,一一检查后,就入了朱雀门里,也汇入了那茫茫队伍中去。
此时大兴宫外承天门正是此次设宴的场所,前朝稍显杂乱的声响传到后朝去,纵使是安静的东宫都略能感受到些许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