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有些累了,可就是睡不沉,赫连倾半睡半醒地躺了不知多久,迷蒙间听到罗铮的声音响在耳边。
庄主若不是唐逸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罗铮如何也不愿意在此时吵醒那面色十分苍白的人。
唐逸在门口看着罗铮的背影,颇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甫入山庄的贴身暗卫?
庄主,先把药喝了可好?
赫连倾长出一口气,揉着太阳穴睁开眼,入目便是罗铮满面忧虑之色的脸。
赫连倾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伸手在那紧皱的眉间轻揉了两下,然后坐起身。
见人起来,罗铮忙一手扶上去,一手将还带着温度的药碗递向赫连倾嘴边。
我自己来。
苦涩的黑色药汁仿佛沿着喉咙一直流到心里,这种莫名的情绪,让赫连倾疲惫的心头隐隐有了些别的欲望,慢慢滋长。
庄主好些了么?接过赫连倾递回来的药碗,罗铮轻声问道。
唐逸对赫连倾所中之毒只字未提,罗铮无从知道,而他又很想问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却不知该如何去问,只是半带着犹豫地问了句废话。
这样一来,被问的人会如何回答根本不用想。
可赫连倾非但没有很快回答,还眉峰轻蹙地看了他片刻,最后倚靠着身后软枕仰头闭了闭眼。
好多了,下去罢。
是。
罗铮听后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将心提得更紧。
赫连倾突然冷漠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安和无措。
罗铮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觉得心慌,慌乱到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都做不到。
他想不出那人为何如此,也想不出那人复杂的眼神是何意。
罗铮回去放药碗的时候,碰到了收捡药材的唐逸,他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罗铮出去有一会儿了,赫连倾倚着床头,对着帐顶发了会儿愣。
刚才看着罗铮的时候,这几个月来的一幕幕就肆无忌惮地在他脑子里翻腾,有些东西出现得悄无声息,却又根深蒂固得让人心惊。
他发现有的事情竟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而这,让他有些困惑和意外。
他不禁想,若真的不久于世,这一生除了仇恨还剩下什么?
赫连倾从未想过若有一日大仇得报,他还应为何活着,世间可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
可他竟想到了罗铮。
为何会想到罗铮
中毒是因为冉阳湖上一连七日未曾间断的开胃酒,可下毒的不会是罗铮。
并非没有迟疑过,也不是最初便是坚定不移的信任,唐逸问的时候,他也在想,可连他自己也没给足够时间去怀疑,就选择了相信。
况且,许多时日以来的相处,罗铮若想毒死他,可说是轻而易举。
这样莫名的信任让赫连倾有些不适应,但他依旧坦然接受,罗铮为人如何,他十分清楚。
但那呆笨固执的若是知道了,怕是轻易过不去。
迷迷糊糊地,赫连倾失了清明,又沉沉睡去。
怎么会这样
幻蝶七星蛊
唐逸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咒符一样深深刻在罗铮脑海里,他僵立在原地,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四周寂静得令人窒息。
他一动不动,像是失了精魄的孤魂,脸皮惨白,面无人色。
夏夜凉风微细,扫过罗铮挂着冷汗的额头,他猛地一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
他匆匆走到院子里,靠近主屋的房门,细细地听着屋内人低缓的呼吸,他想进去看看,却一步也迈不开。
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先去杀了哈德木图还是应该先杀了自己,他抬手抚了抚旁边的窗棂
那天,庄主就是站在这儿,带着笑意让他去摘树顶的那颗桃子。
庄主总是那样对他笑,他想,自己可能都快忘了庄主冷起脸色的吓人模样了。
罗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下一瞬就有些吃力地放下
庄主怀疑自己了么
所以才
可连他自己,都觉得
罗铮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伙伴Daimon司的长评和第一个萌物Ashu051247的地雷,献吻mua!(*╯3╰)~
凌晨三点醒了,半梦半醒地握着手机码字,迷迷糊糊到六点多的时候可算快补完这1000字了(ORZ..我知道我这速度真是慢的惊人...)
然后!文档忘保存了!!我十分想死地爬起来用电脑给补到现在==...
第36章信任
天快亮了,罗铮跪在赫连倾房门前,依然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突然听见房内之人起身下地的声音,他紧张地握了握拳,不安地咽了咽。
赫连倾睁着眼睛躺了很久,外面跪着的人
该嘱咐唐逸一声才对,可做惯了被人侍奉的,要这般处处不落地顾念另一个人,尤其在突然被逼着面对生死的时候,是没那么容易。
他知道,罗铮会自责会内疚,甚至会长久地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
而他有气,这么多年的仇恨,长久以来的愤怒,那些该死的人还没死,自己却离地狱更近了一步。
他不怪罗铮,可他现下也不想看到他。
有些事情,他还没弄清楚,而且,他可能也没有时间去弄清楚了。
他实在是累了,这个时候的赫连倾没有耐心再去哄人。
所以他醒了之后,就静静地躺着,连呼吸都不曾变过,依然低缓,他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再睡着,可直到天快亮了,他还是在一片昏暗中盯着帐顶发愣,而屋外的人也还没走。
赫连倾想,让他跪着或许心里会舒服些,可时间一长,自己的心里却先不舒服起来。
他坐起身,叹了口气。
还是把人叫起来
赫连倾推开门,就看到那跪得笔直的人,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赫连倾没什么表情地走到罗铮身前,低下头看着他,眸光沉静如水。
起来罢。
罗铮轻轻一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像是哽住了喉咙,他动了动唇,若有似无地说:属下有罪。
认错并非想祈求原谅,跪在这儿也不是为了逃避惩罚,只是胸口堵得厉害,偏得做点什么才能勉强减轻心里那团窒塞。
威胁到眼前人的性命自己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但他仍然卑微地希望赫连倾知道,罗铮宁愿一死也不愿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他又有些害怕,怕赫连倾不愿再听他
无用的侍卫,叛主的下人,谁会在意你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哪怕他不曾背叛
可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是从来不曾误解过他。
依旧是这般认错认罚的言辞,没有半句辩解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