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样的遗言,童殊泪流满面。
他处于极度哀毁之中,是以他并没有发现,有一个透明的法障小心翼翼升起,替他罩住了雨。
雨小了又止了,甚至还循序渐进地吹起了和风。
臬司剑的神光隐在外头肆虐的大雨中,有一双眼睛仔细瞧着童殊,景决想上前,却还是忍住了,淋着雨,踩了一脚的泥泞。
童殊在温暖的法障下喃喃自语:
所以,你们做之前都知道我会怪你们,可你们还是不问我意见,就做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会原谅你们?
童殊踩进了柳棠的血泊,他伸手想要将柳棠背起。可他是只有一魂的魂体,背不动。
童殊只能伤心地坐在柳棠旁边掉眼泪,乱七八糟地重复说着不会原谅你们。
他如此生气,可柳棠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来抱抱他。
最终是童殊的肉身追上来,抱住了他那单薄而悲恸的一魂。
倘若这世间没有人能给他怀抱和归宿,自己抱自己也能有温暖。
童殊魂体合一,终于有了力气。
他先是弯腰捡起了拒霜剑,将它挂在左肩,再将背上的上邪琵琶挪到右肩。
然后他背起了柳棠,满鞋底的血,踩出一路血印。
他穿过了柳棠的法印,又穿过了童弦思的禁制,走进了石镜湖,来到了北麓小苑的门前。
童殊抬手,没有敲门,里面有谁他心如明镜。
他顿了片刻,等脸上的泪干透,然后冷着脸,推开了门。
进去之后,回手关门,落锁。
他已经有自己是终结者的觉悟,也不再怨忿。
这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什么注定的传承,他要向烂透的安排说不!
他童殊往后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路,都必是发自本心。
童殊对自己道:
我不是谁硬塞的传承者,我也不是谁盘上的棋子,我给自己定姓取名,我要做自己的主宰!
血脉牵绊不了我,恩情左右不了我,我不会手软和犹豫,我要扫清这条回乡的路,我要让天清月明,世道干净!
童弦思葬在歧云山,一嗔大师奉在舍利塔,令雪楼遨游在人间,柳知秋埋骨在石镜。
他们都不要我皈依,我要做欢喜的童冰释。
关门打狗。
是时候算清楚这两辈子的烂账了!
景决握得双手生疼才忍住了没有上前去抱童殊,他一直看着童殊进了北麓小苑,才收了法障。
按柳棠所说,陆岚的三魂七魄分在两处,童殊去的北麓小苑有一魂两魄,剩下的二魂五魄肯定在芙蓉山的某个地方。
他拔出了臬司剑,目光透过雨帘望向芙蓉山主殿,那里将是他的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注1】柳棠的评语解语本无尘,知秋落尘埃。明镜照拒霜,绝处归故乡。是我参照《菩提偈》作者惠能(唐)的前两句的句式改写的,水平有限,韵脚差一个没押齐。(原文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
【注2】佛不要你皈依,佛要你欢喜:忘记从哪看来的这句话,印象深刻,总不能忘。查了百度也没找到可信的出处,特此注明,这一句非我原创,敬佩并感谢能写出如此句子之人。另,这一句也解释了前文为何一嗔大师没提过要收童殊入甘苦寺为徒之事。这个伏笔也圆上了。哦,还回应了十二岁的小陆殊说被师兄接走。
虽然隔日更,但是非常粗长!
还有8章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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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算账
童殊锁好北麓小苑的门,回身便浸在院中的百草香气里。
他离开此处五十余年,人间都够换一回日月了,可他还是瞬间识别出这里独特的一切。
他将柳棠放到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去拿搁在墙角的铁锹。回到柳棠身边时,见柳棠的手滑到地上,仔细地将那手摆回去。
就在这时,童殊听到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童殊蹙起眉,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来人步履施然,声音温润好听:你是谁?要对棠儿做什么?
童殊没回说话,兀自踩了踩脚下的地,挑了能接着阳光的位置,提起铁锹甩出了第一刨。
那人不悦道:你来我家,刨我的地,不合适吧?
童殊只当没听见,他手上动作很快,连挥几下之后,被人握住了铁锹。
那人站在童殊身后,抽走铁锹,掷到一旁,声音冷了下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北麓小苑有童弦思的禁制,陆岚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五十多年没人来过,突然来个青年还背着方才元神自爆的柳棠,那人危险地眯起了眼,又道:你是谁?转过身来。
童殊冷着脸,没有转身的意思,而是瞧着柳棠,惋惜地道:你的大徒弟刚死了,就在你面前,你也不关心一下,反而一直追问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合适吗?
那人面色一哂,也望向柳棠,现出点动容之色:我这孽徒
童殊听到孽徒两字,火冒三丈地握紧了拳,咬牙切齿道: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兄长!
你兄长那人怔了一下,面上神情飞快地变幻着,然后微哑着声道,你能进这里,又唤棠儿兄长,你是殊儿?
闭嘴。童殊猝然转身,盯住了陆岚,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
那人正是没死的陆岚。
北麓小苑五十年的囚禁更像是闭门清修,没有给陆岚太多痛苦,他美如冠玉的脸上没有多少岁月痕迹,仍然可以轻易撩人闺梦,气质甚至比从前更加仙风道骨,一眼看去衣冠楚楚、玉树临风。
童殊心中骂道:衣冠禽兽。
陆岚见到童殊的脸,微微一怔道:你长相变了为何不是从前的样子?
童殊面无表情地道:陆殊死了,我又不是他,当然不像。
陆岚愕然片刻,理解不了般,好像信了他不是陆殊,少顷才道:他死了?他怎会死?
童殊反讥道:人固有一死。你是给了他金丹还是喂了他长生不老药,才叫他不会死?!
陆岚一瞬间露出怆然之意,声音微喑:他是怎么死的?
在童殊看来,陆岚这是装模作样的难过,他木着脸道:油尽灯枯死的。
陆岚摇头:不该。这才五十年,按修士的年纪算,他应当正值壮年,不该油尽灯枯。
他都被你剥去根骨了,算哪门子修士?童殊被陆岚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激起怒火,他更应该在驱逐出芙蓉山后不久就死,不是么?
陆岚笃定:他不会轻易死的。他就算剥了根骨,也会重筑。
童殊反问:你凭什么认为他能重筑?
陆岚听出前眼之人所言皆是陆殊立场,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来要你命的人!
你的眼睛很像小思。陆岚用力地打量着童殊,像要把人看透,片刻之后突然笑起来,能来要我命的人只有一个,陆殊啊,你出息了,换了个身体,就敢来杀爹了?
童殊冷笑一声:可别跟我攀亲戚,我现在叫童殊,跟你们陆氏没关系。
陆岚沉下脸:你怎能私自改姓?
童殊挑衅地道:我连肉身都改了,姓为何不能改?陆岚,你太不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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