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是西凉的大皇子安插到景国的钉子,除了在烟云坊迎来送往之外,整个红莲教也是隶属西凉的,由她一手负责的组织。一直以来,她们都隐藏得极好,只是不知道为何,似乎从某日开始,皇帝便命人开始追查她们,其力度之大打了她们一整个措手不及。
将军那边有人来问,京城的布防图如何了。
将军么?谢正卿这个人的警惕心很高,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其中一些部分我倒是通过别的人拿到了,之后会给她。女孩说,倒是北魏那边有些心急火燎的,怎么,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么?
她同北魏之间的联系便是将军。将军也是一名女人,却比许多男人都要厉害得多,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轻若自己倒是听说过一个半真半假的、同她有关的传闻。
据说,将军少时家里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好心收留过一名流落景国的受伤的北魏人,却被奸人举报陷害,被灭了族。而那个北魏人却在被处决前跑掉了。而后来将军遭此巨变后,又过了许多年,才与前往景国吊唁她家人的那北魏人重逢,北魏人怜她孤弱,将她带走。而那北魏人恰好位高权重,原本也的确是北魏留在景国的探子头头,而将军则恨极了景国,一来二去,将军便成为了将军。
她还记得自己当日初遇将军时,那名女子呷了一口茶,对她说:即使大皇子登临皇位,你也永远只是他的轻若,一个后宫中的女子,凭着你多年的功绩、只换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色衰则爱弛的妃位。男人做这些事能获得爵位,能获得官位,能开宗立府。可你所得到的妃位是什么好东西么?从今往后,你依旧要仰人鼻息。而他,却会觉得,这是他赠与你的爱。
她的语气很平静,音调却很冷,像是历经过许多事情一般。那时轻若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可小觑。
主子,倒是有另一件事比较古怪,最近有些人似乎在探听您的下落。
探听我的下落?女孩坐直了。
是的,最初是您老家那边,后来听说您被卖到西凉之后,又在西凉境内探听。他们做事很小心,像是景国皇帝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探听您又有什么目的。而且那人压低了声音,他们探听的名字并非轻若,而是您的本名李阿若。
李阿若能有什么目的呢?女孩也有些困惑,她下意识地抓着桌子,不是从我出发,而是从一个被卖掉的小女孩出发。能有什么目的?
她思来想去,却没能想个明白。
不过大皇子将她身世的首尾扫得很干净,她也并不担心,只是在又做了一些布置后问属下:你来这里的路上有碰到什么人吗?
下属想了想,道:只碰见一个捡垃圾的老婆子,别的没碰到什么人。
那老婆子长得什么样,别是伪装的吧?
下属描述了一番她的模样,轻若放下心来。她摆摆手道:你走吧。
楼上的灯火终于熄了。所有的人也都去了。院落之外,一个老婆子慢吞吞地拿着个袋子,把可卖的垃圾收进自己的袋子里。
下属离开此处时有瞥了她一眼。那个老婆子则不小心似的撞到了她的身上。下属直在心里骂晦气,她嫌恶地看了那老婆子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尘灰离开。
直到她离开后,那个老婆子才慢吞吞地走了。她拖着袋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错不了,是这个味道,好像是这个味道。她喃喃着。
月光照亮了她一半的脸那个老婆子,居然是路斌的母亲,路大娘!
深夜里天上下了些小雨,周逊带着皇帝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在细雨中抵达了他想带皇帝去的地方。
那是白云寺下不远的地方。
很难有人能发现这间破败的小庙,四周幽静,松柏生得很高。每到夏天时都会有蝉声和莹莹的萤火虫。这座小庙就在这重重的树影内,小庙前,有一个池子。
江州那里也有这样的小庙。也有这样的池子。周逊蹲下身来,用手拨了拨里面的池水,江州那儿有个习俗,把铜钱丢进池水里,就能许一个愿望、积一点德。
皇帝也蹲了下来,一直很唯物主义的他也道:灵吗?
我觉得很灵的。周逊说,以前六岁时我投过一枚到池子里,它实现了我的第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我娘对我好一点。
周逊突然笑了起来,他有一颗牙齿有些尖尖的,笑起来时有些狡黠:其实我娘以前不喜欢我啦,六岁之前的事,其实我还记得到。那时她很讨厌我的。
为什么你娘会讨厌自己的孩子啊?皇帝说了这一句,又觉得自己有点失礼。
其实我很能理解她的,因为我是不受人期待却出生的孩子。周逊捡了一枚小石片,扔进池水里,石片没漂起来,而是沉下去了,周父不喜欢我,叶氏也就是周母就更别提了。而我娘那时知道自己被周博风也就是我的父亲,骗了。她原以为他要照拂林家的人,其实没有。林家的人都死了。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个恶人、骗子,而我,又差点夺走了她半条命我知道她原本喝了红花,想把我打下来的。我的存在,就是告诉她,她曾经有多么天真愚蠢。我直到三岁时才有名字,叶氏提起,笑着说兄友弟恭,不如谦逊的她原本想说谦,我娘就说,叫逊吧,逊色的逊。不是什么好寓意,却能活下来,也是叶氏喜欢的名字。其实换了我,我也会这么想。
哦。
所以我六岁时许愿,她能对我好一些。然后我就被周采推进了湖里,差点死了。然后在那之后,娘就对我好了很多,因为我差点就死了我是她最后的亲人了。其实我那时很高兴,我的愿望实现了。周逊抬头看了看天,后来我和你说过,她经常一个人哭,我总是一个人站在远处看她哭,很无力。我看见周采叶氏一家其乐融融,而我只有在受伤时母亲才会对我温柔很多替我包扎,有时候我会因为这个有点生她的气,更多的时候是厌恶我自己,我想我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其实周采被爱很正常,他的出生带给了叶氏许多快乐,带给了叶氏主母拥有嫡长子的荣耀,带来了许多。而我只给她带来了压力,带来了小心翼翼。所以这很正常。我想带我娘离开,可我娘要是讨厌我,我也觉得很正常。可六岁那次让我发现她不希望我死,我就觉得很幸福了。
有一些萤火虫在他们身边飞舞,周逊看见皇帝的脸埋在阴影里,他推了推他的肩膀,笑着说:咱们还是继续说池子的事吧,你看你怎么这么伤心?
你怎么不伤心?
周逊莫名其妙,说:因为这是事实。
江州有一座远山,远山上有一座灵应寺。周家人很爱上灵应寺求佛,他们觉得灵应寺很灵的,每年都要去几回、捐功德,还要用素斋,一次住好几天,于是就有许多我不被约束的时间他们会碍于面子带我去,但不会带我娘去。灵应寺底下,也有一座小破庙,里面没什么人,因为太破了。但也有个池子,投进铜钱就能积攒福气。我就周逊说到这个时,脸颊有些微红,似乎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每次去都会攒一些铜钱丢进去,然后许愿,希望我能离开周家。其实灵应寺里也有个池子,据说更灵,但我不去灵应寺。因为周家每个月捐很多功德,但我没有钱。菩萨或许会更记得他们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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