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虽然萧索,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倒也十分宁静祥和,再也没了昨晚的可怖。
这时候,车门突然传来了几下规律的扣音,叶鸽还有带着些许警惕,回头一看,却是个面相朴实的普通农妇,一手挎着只篮子,正站在小轿车旁。
谢臻自然也看到了那农妇,他摸摸叶鸽的头,然后放下了车窗,用他一贯温和的语气问道:婶子可有什么事?
那妇人一听,忙用没挎篮子的手摆了摆,爽利地说道:我没事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们有没有事。
这几天沧城那边修路,老是能碰见在这边山头上迷了路的人,我看你们这车在这里停了半天了,就来问问是不是迷路了。
这农妇说话淳朴又实在,倒让叶鸽心中生出了几分好感,谢臻眼眸微动,也继续跟她说道:多谢婶子了,我们确实是在昨晚迷了路的。
谢臻有心搭话,那农妇也是个热心的人,没多久两人就聊了起来。
婶子是这边山里人吗,还是一早来采山货的?谢臻留意到农妇手中的小筐,试探着问道。
谁知这一问,农妇却笑了起来:哎呀,你们到底是城里的富贵人,这大腊月的穷山头上有什么山货可采。我们村就在山里,我这是趁着年前,去给公婆烧纸,正巧遇见了你们。
话说都这时候了,你们大概也饿了吧,要不要跟我回村里喝点热水?
第20章无眼判官(八)
叶鸽见那农妇实在热心,有些拿不定主意,却听谢臻说道:多谢婶子了,只是这会家里人该是已经来找了,我们要是跟你去了,怕会和他们岔开。
哎,我们村离这里近得很,咱们去一趟再回来,不会妨事的。妇人伸手指着山林的方向,又劝了几句。只是不知怎地,叶鸽看着她淳朴的笑容,总觉得好似有哪里不太对劲,可仔细想时,又确实想不出。
真的不必了。谢臻笑着摇摇头,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拒绝之意也很明显。
那农妇见实在劝不动,脸上的笑意稍稍退了几分,但还是热络地跟他们又聊了几句,才提着篮子,转身走上山路。
叶鸽看着她渐渐走远了,才要跟谢臻说些什么,却见谢臻手中的烟杆,不知何时已冒出了淡淡的白烟。
鸽儿刚刚也察觉到了吧?谢臻浅浅地吸了口白烟,伸手摸摸叶鸽的鬓角。
她,有什么问题吗?叶鸽听到谢臻这么说,摸出了钢笔与本子提问道。
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但--谢臻淡笑着,烟杆微动,一缕白烟便从虺龙头出蜿蜒而出,无声地飘出车窗,想着那妇人离开的方向去了。
究竟如何,还是需要我们去看看的,说完,谢臻便垂眸,用指尖细描过叶鸽未曾褪红的眼角:小鸽儿还敢去吗?
叶鸽眨眨还有些肿的眼睛,迟疑片刻,可最后终是顺应心中的感觉,抱住了谢臻的手臂。
去,先生去我就去。
谢臻望着叶鸽的双眼,分明读到了这样的回答,忍不住又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好,那咱们就一块去看看。
不过,现在还不行,怕是要再等到晚上才好。
这山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又是一个夜晚,谢臻照旧带着叶鸽,开着装满油的车子,再次驶入了山林之中。
这一次的山路与之前好似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黑暗,一样的压抑。
为防被那山中的妖物发现,谢臻的半虺龙头,只留下了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白烟,与白日里那缕跟在农妇山上的白烟,遥遥地相互勾连。
叶鸽有些紧张地看着窗外,果然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了一丝怪异,四周的景色依旧在变化着,但这一次,他们却并没有来到下山的路上,四十分钟过去了,他们依旧在蜿蜒地前行,前方黑暗的山林,仿佛看不到尽头。
谢臻停下了车,转头看向叶鸽:准备好了吗?
叶鸽点了两下头,握住谢臻伸过来的手。
两人很快离开了车子,好似卸下了最后的屏障,冷风一吹,叶鸽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靠到了谢臻的身边。这会他倒是有几分明白,为什么谢崇祖和宝莺会被吓成那般模样了。
谢臻知道,虽然他的小鸽儿嘴硬,但实际还是害怕的,于是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放心吧,你先生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种时候还要逗我嘛叶鸽在心中低低地念叨着,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
白烟不断地从半虺杆中冒出,虽然极淡,却足以让他们看到指引的方向。
两边的山林越来越浓密,即使全落光的叶子,那参差的枯树枝,也足以遮蔽月光。而他们所能走的路也越来越窄,完全不像是有人烟的样子。
就在此时,叶鸽忽得听到了仿佛有什么声音,像是许多人整齐划一地迈着步子,匆匆地前行着。
但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呢?叶鸽疑惑着,谢臻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他知道,他们应该是找到了。
跟着我,小心别弄出动静。谢臻俯在叶鸽耳边说道。
叶鸽赶紧点点头,然后就随着谢臻一起,慢慢地进入了密林之中。两人十分谨慎地,尽量控制着脚下的声音,一点点地接近那黑暗中前行的人群。
透过重重枝干,叶鸽依稀看到了一盏盏极小的灯,它们被举到一人来高,长长地排成了一排。
等再次走进了,叶鸽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哪里是什么小灯,分明是一只只野兽的眼睛,突兀地长在了人脸上,正闪烁着凶狠嗜血的光芒。
而那人群之中,叶鸽一眼便看到了白天朴实的农妇,只见她此刻也顶着一双怪异地眼睛,面容冰冷凶恶,与白天完全不同。
他们,这还是人吗?叶鸽惊愕地看着农妇,在谢臻的手上写道。
谢臻摇摇头,用微凉的烟杆在叶鸽手上写道:恐怕已经不是了。
或者本来就不是。
叶鸽与谢臻跟在这些兽眼人的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被兽眼人发现,他们一定会扑上来将自己和谢臻撕咬入腹。
苍茫深邃的山林间,他们几乎无法辨别方向,根据谢臻手表上的时间来看,他们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了。
这时,兽眼人行进的前方,隐隐地显现出一座庙宇状的小屋。
叶鸽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谢崇祖说的,供奉着无眼神像的小庙。
那屋子并不见得比沧城的土地庙大多少,很快就被那些兽眼人包围了。
兽眼人们突然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嘶吼,那声音绝不是人能发出的,倒像是各种野兽掺杂在一起。
然后,他们开始尽自己的所能,攻击着原本就破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了的庙宇。
可那庙宇却不知为何,任凭兽眼人们如何攻击,都始终分毫未动。
但那些兽眼人却并没有停止攻击,他们仿佛压根看不到自己的并不能伤及庙宇,继续宣泄怒火似的,发疯地向庙宇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