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在做完这些后,就站了起来,如她来时那样,没有惊动任何人,安安静静地走出了大太太的房间,来到了叶鸽与谢臻的面前。
你的事都做完了吧?谢臻看着眼前的钱姨娘,淡淡地问道。
是,钱姨娘点点头,破裂的嘴角上扬了一下,转头再看向叶鸽时,眼神中竟带上了几分歉意:我的事,都已经了结了。
当年我醒来时便被困在镜中,一直浑浑噩噩的,根本无法控制什么直到那日叶少爷拿起了镜子,我忽然发觉自己能够从镜中出来了所以才一直死死地缠在叶少爷的身边。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即便钱姨娘一开始确实有错,叶鸽也难再责怪她什么,只当是自己做了几场噩梦吧。
谢臻却依旧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只是点着烟杆道:我不愿与你多说些什么,既是谢家欠了你,先前的事我就不再追究了。
如今约定已了,你趁早从鸽儿身上离开吧。
钱姨娘听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是自然,我现在就撤去铜镜--
说完,笼罩在三人周围的暗黄色阴影便开始一点点地撤去,叶鸽也感觉到有什么阴寒的东西,正从他的身体中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碎裂之声,叶鸽慌忙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裂痕赫然出现在身后。
怎么回事?谢臻已然警觉地挥起半虺杆,还未发力,便感觉到了这铜镜对他的限制。
这,这我也不知道!钱姨娘也慌了神,她能感觉到这承载着她的铜镜,居然正在碎裂!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被暗黄笼罩的地方,都开始绽开一道道裂痕,这镜中的世界,仿佛马上就会崩塌。
作为附着在镜子上的魂灵,钱姨娘也同样承受着破碎的痛苦,她原本就已经腐败的身体,也开始布满裂痕。
与此同时,叶鸽的身上虽然没有出现裂痕,但他还是感觉到身体似乎被铜镜牵制着,好像随时会跟着一起碎掉。
镜子镜子撑不住了,我解不开叶少爷身上的钱姨娘已经无法站立了,她勉强伏在地上,想要抓紧最后的时间,从叶鸽身上脱离,但却完全没有用。
谢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顾不上指责什么,强行催动起半虺杆,想要直接带叶鸽从镜中脱离。
白雾凝成的虺龙从杆头涌出,但龙身却一直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聚合成力,只能勉强缠护在叶鸽的身边。
而叶鸽受铜镜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身体猛地爆发出一阵撕裂的剧痛,令他险些直接半跪到地上。
幸好谢臻及时发现,将他紧紧地揽到怀中:鸽儿!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他再次用力催动半虺杆,周身的灵力术法皆凝于一臂之上,虺龙仿若困兽般,发出巨声怒吼,溢着白光的身体不断甩动。
可那铜镜便如天然的牢笼,将叶鸽死死地缚在原地,根本无法撼动。
已经不行了叶少爷,是我对不住你,钱姨娘的身体已经破碎了大半,她用残损的手掌,使劲撑起身子,冲谢臻喊道:三爷您与这铜镜并无牵扯快走吧。
叶鸽从未承受过这样的痛苦,身体好似要碎成千万块,他已经疼得快要失去意识,只是凭着本能咬住了谢臻的衣襟。
谢臻仿佛没有听到钱姨娘的话,继续强行驱使着虺龙在铜镜中直撞而去,想要破出一条生路,一条可以带他的小鸽儿离开的生路。
没有用了,三爷再迟您也走不了了!钱姨娘的声音几近嘶吼,叶鸽原本已经被身上的疼痛折磨得失去了其他所有的感觉,可这一声垂死的劝告却传入了他的耳内。
先生
先生快走
叶鸽的眼前一片模糊,连视线都已碎裂成块,他只能用除了痛之外,几乎再没任何感觉的手指,在谢臻的手上,用力划下字迹。
好,快走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走了。
谢臻用力吻住叶鸽满是汗水的额头,他的精力也几近衰竭,心口的虺龙璧爆发出炙热的温度,好似要将他的胸膛熔出一个窟窿,巨大的虺龙仍在碎裂的空中咆哮,与铜镜所带来的压制殊死抗衡。
来不及了先生快走啊
刻骨的疼痛中,叶鸽只剩下唯一的执念,他要让谢臻离开。
什么百年白首,什么同棺同穴,他都不要了,他只要他的先生活着。
小鸽子在那一刻,仿佛张开了翅膀,他拼尽所有的力气,从谢臻的怀中挣脱而出--
哗啦--叶鸽听见了铜镜彻底破碎的声音,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整个身体像是在坠落,在坠落中碎掉。
可转眼间,他就又被无以言喻的力量抓住了,叶鸽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谢臻近在咫尺的面容。
铜镜破碎前的最后一刹,狂怒的虺龙终于突破了所有的禁锢,殷红的热血从谢臻的胸口洒落,沾湿了叶鸽的脸颊。
但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只是用手臂,紧紧,紧紧地将他的小鸽儿环抱。
作者有话要说:谢家的烂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咕咕还没捂热乎窝,就要被三爷打包带走了~
第43章镜中女尸(十七)
正月末,沧城的天气仍是寒凉的,虽然没有再落雪片子,但西北风却不曾停歇,从夜半时便吹起,直到日晒三杆时候,才堪堪止住。
叶鸽的头脑还有些昏沉,他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仍在碎裂,像镜子中的女尸一样,碎裂成无数块,无时无处不在疼痛。
好在噩梦已经过去,当他睁开眼睛时,所有的疼痛都已消失,身体被温暖的被褥包裹着,只要稍稍侧脸,就能看到照进窗来的阳光。
叶鸽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想要稍稍起身,却是半点力气也无,只得勉强抬抬胳膊,轻叩几下床头的木柜。
幸而这点响动过后,没多久的工夫,谢臻便掀起了床帐,坐到叶鸽身边,俯身轻吻起他额头:鸽儿醒了,要不要喝粥?
叶鸽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硬撑着身子,伸手就要去解谢臻的领扣。
昨日他们从那铜镜中脱困后,谢臻便魇住了似的,丝毫不管自己胸前的伤口,一言不发地就抱着叶鸽回到房中。
叶鸽那时身上的疼痛骤然散去,脸上却还沾着谢臻的血迹,他起先还着急着想要去请大夫,却不想谢臻检查过他身体无恙后,直接扬开暗红的纱帐。
等到叶鸽反应过来时,已被细密的吻夺去了所有心神。
叶鸽从未见过这样的谢臻,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着鲜血。可谢臻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任凭他哭红了双眼,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鸽儿永远,永远别想离开我。
那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几乎直接烙刻到了叶鸽的心口,滚烫至灼痛的温度,让他再也无力推拒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