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看着兄长这般模样,心中也渐生感慨,转身倒了杯热茶,端到谢威的面前:大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威接过了茶盏,却只是端在手上,迟迟没有饮用,点头叹息道:是啊,我到底是老了,有些事拿不定主意。
你知道,老二他又是个外强中干的,我还是要等你回来、跟你商量才放心。
谢臻闻言,笑了笑说道:大哥一向处事周全,这些年来我便是不在,您也把谢家上下打点得极好,什么事非要等我来?
谢威听后摆摆手,终是喝了口茶,才说道:旁的还好说,这事非要跟你商量。
谢臻略生几分疑惑,但他到底是老人精了,转眼就有了猜测:大哥是想跟我说文莉那孩子的事?
谢威一愣,随即又会意地笑了起来:老三呀老三,到底是你,我这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能把我看得透透的。
果然,谢臻也跟着笑笑,他便知道今日叶俊入谢家的事,不可能是苏文莉一人的意思,必然还有家中长辈的掺和。
这事,还是你姐姐来找的我,我才知道。谢威端着茶盏,脸上的神情十分无奈:我明白,现在是新社会了,所以当初他们要将几个孩子都送去读书,我也不想拦着。
可文莉到底是女孩子,她就那么,那么在学校跟男同学我这心里头实在是过不去。
谢臻听着大哥这梗着脖子,既守旧又要逼自己开放的言语,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你姐姐来跟我商量,我怕处置不好,伤了文莉那孩子的心,就想着且让她把人带回来瞧瞧,若是合适也好早做打算,可谁知他又是个叶家人。
大哥去查过他的背景了?谢臻脸上的笑意散了几分,他挑起半虺杆,却也不抽,只是摩挲着。
是,谢威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谢臻:我都让人查清楚了,所以才叫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想着,你那般在意房里头那个,没由来他家里人来沧城了,却不叫他们相认,这其中必有缘故的。
若是他们真有矛盾,文莉的事便只能撂下了,总不能因着这事毁了家里的和睦。
谢臻将手中的半虺杆轻轻一转,要是按他的想法,自然是让叶俊叶家人都离叶鸽越远越好,但过去的事细细想来,他又觉得叶鸽其实对叶家人并没有那么愤恨,反而另有几分期待。
他的小鸽儿,便是嘴上再怎么决绝,心里头却还是软的。
大哥,谢臻收起了烟杆,也做出了决定:此事,我还是要回去跟鸽儿说说的。
不过要我说,大哥您想这些,还是有些早了。文莉今年才不过十六,想来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没必要这会子就把她拘住了。
十六怎么就早了?谢威拄着拐棍,又在地上磕几下,絮絮地说着:你那几位嫂嫂们,不都是十五六就进了谢家,怎么放文莉身上就早了
谢臻不言,只是劝慰地又给谢威添上半盏茶水。
谢威看看弟弟的神情,知道自己又古板守旧了,只好摇摇头妥协道:行吧,行吧,他们年轻人的事,就由他们去吧。
大哥这样想就对了。谢臻笑了起来,见窗外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阴云,想来是快要下雨了。他怕叶鸽淋雨,于是就抓紧劝说道:您为谢家操劳这么多年,也该自己偷个清闲了,实在不行还有我看着呢。
偷什么清闲,谢威的目光也放远了,像是喃喃自语:我这一辈子,就想看着谢家好,怎么都看不够的
谢臻站在桌边,垂眸间便看到了谢威的头发,似乎比上次相见时,又添了几抹白色。
他的兄长,终究是老了
谢臻刚想再劝劝谢威,让他宽宽心,却不料忽地听到门外传来--叶鸽的惊呼声。
却说,叶鸽在谢臻进了书房后,便挑了个背靠竹林的石凳坐,高挑而茂密的竹子遮挡了炎炎的日头,倒是难得舒爽。
可没过多久,天就阴了下来,怕是要下雨了。那凉风一阵阵地吹着,将他身后的竹林吹得摇曳作响,连带地上的影子,也变得凌乱纷杂。
叶鸽起先并不怎么在意,但靠了一会后,便觉得薄衫有些抵不住凉意,身上越来越冷了。
这种冷却好似并不单纯,像是趁着那乌云蔽日,偷偷氤氲而出的,直往人骨子里钻,甚至还浸染着森森的阴气。
这时候,叶鸽身后的竹林传来响动,沙沙地似寻常风吹竹叶,又仿若掺杂了人的脚步声。
叶鸽右手握住了钢笔,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声音,暗暗地警惕起来。
风忽地停了,竹林中的声响也消失了,唯有天光还是昏昏地,四下中静得怕人。
叶鸽不敢放松,因为他感觉得到,有人正在看着他,正站在他的背后,那片茂密的竹林中,看着他。
那视线一寸不离地落在他的后背,几乎惹得他浑身发毛。
叶鸽再也不顾什么了,打算直接去书房寻谢臻。可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刹,身后的视线仿佛也随着他动了。
他每走一步,那视线便靠近他一分。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难挨,叶鸽终于忍不住,屏住呼吸,慢慢地转过身子,向竹林的方向看去。
因着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叶鸽只能看清竹林靠外的几层,再往深处去,便暗得不可见了。
可不知怎的,他忽地又觉得那道来自竹林的视线,就这么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刚刚只是错觉吗?
叶鸽并不敢妄下结论,决定还是先去找谢臻再说。
就在他回身准备走向书房的瞬间,一张满是血痕的白脸,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两只纯黑的眼珠乌溜溜,疯狂地在眼眶中打转。
叶鸽的心险些被吓得停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口中随之惊呼出了声。
书房中的谢臻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推门而出,人还未到,半虺杆中的浓烟已冲涌而出,转眼就把叶鸽面前,那鬼一样的人给捆到了地上。
鸽儿,伤到哪里了?直到被谢臻拥进了怀里,叶鸽胸中积压的那口气,才算是堪堪舒了出来。
他尽力地摇摇头,双手却下意识地抱住了谢臻的手臂,仍不住地微微颤抖。
大太太,大太太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个小丫鬟边叫着边跑进院子,很快就看到了被谢臻捆在地上的人,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她是大太太?叶鸽惊愕地看着不远处,那个身穿破衣,蓬头垢面的女人,她虽被白烟困住,但仍旧不断地扭动着身体,嘴中时而低语,时而嘶吼,全然是疯癫之态。
唉,这时候,谢威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一脸悲苦地看着地上的大太太,转头跟叶鸽说道:是下人不好,没看住她,吓着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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