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朝堂生乱,奸人作祟,我只想着惩奸除恶还世道清明,我太急功近利了,忘了自己除了朝臣、父母官,还有亲人,还是兄长的胞弟,是侄女的叔父。
你婶娘去后,那份孤独的滋味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好像明白了你在边城等我回去的感受。正如我盼着你能来。你怨我是应该的,兄长怨我也是应该的。
苏玙垂着头:爹爹不怪你。他说长兄如父,你想当一代名相,他比谁都清楚。
可我好似辜负了他的期待。苏篱咳嗽两声,端着茶碗慢饮,喝惯了极品的香茶,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我想,有件事我需要好好解释一下。
他认真地吐出每一个字:我从来没有当你是继承家业的器具,你是我侄女,是兄长仅有的血脉,是我苏家这一代的希望,你若能顺遂一生,叔父舍了命也甘之如饴。
但我能陪你一辈子吗?我会老,会死,待到那时你欲如何?谁还能护着你在这世道自在逍遥?是薛家的女娃娃吗?还是寄人篱下仰望霍家的微薄情分?
苏玙面色惨白:可可没出息的人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吗?怎么换了我就不行?
世人活法千百种,浑浑噩噩是活,清醒自在也是活,能一样吗?苏篱不欲逼她,语气委婉:阿玙,好侄女,如果你甘心一辈子做扶不上墙的烂泥,做可任人轻贱的沙砾,叔父不会劝你。
但你扪心试问,你甘心吗?你要的恰恰是世人最难寻求的自由。吃好玩好,一辈子开开心心,那多难啊
难吗?
不难吗?苏篱于心不忍。
我她喉咙微动,舔了舔些许干燥的唇,心中的弦被挑动,弦音四颤,振聋发聩。
茶水渐凉,管家担忧地锁着眉,生怕一不留神小祖宗就想歪了。相爷此番破釜沉舟掏心窝子的话都说了出来,至于能起几分效果,他不敢说。
昔日种种如云烟飘来飘去,苏玙忘记了伤口的疼,想到霍家主白纸黑字力透纸背的字字羞辱,想到巷口被人围堵的愤恨无力,想到灵渺温言软语等她来娶时的娇媚,她的手摸了摸锁骨,指腹划过喉,心尖寸寸地软了下去。
飞云社那些人打我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打我一拳,我就得加倍地还回去,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打来打去,我的拳头打得了一人,打得了两人,打不散他们一拥而上的恶意。
于是我想到了叔父。
叔父是走在世间权势顶端的人物,没人不卖您面子,在边城,在盛京,我能好好活着不被打死还是借了您的光。苏相的侄女,说出去多么威风显赫。
初来盛京,世家子弟齐聚客栈邀我参加诗会,我算得了什么?他们无非是提前为今后锦绣前程铺路。
世事如棋,我不过是旁人眼里有用的棋子。棋子一旦失了用处,便会沦为弃子。弃子没有资格说不。我这十九年,一切得来太容易,失去了也没什么可惜。
可人生在世,总有不能失去要用性命来捍卫的
她咬着牙双膝跪了下去:我不想逞匹夫之勇,要做就做万人敌,做掌棋之人,求叔父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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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砌玉山庄,晴空万里,茂盛的百年大树下,霍曲仪拎了把椅子,散漫地抱着白狐假寐,耳边是拨弄算盘的清脆声响,少女长发被一根素色发带系好,白衣倾城,一副清隽儿郎的打扮。
年长的侍女手持柳条堪堪用枝尖的柳叶扫了扫少女头顶:薛姑娘,错了。
啊?一声浅浅的低呼。灵渺掌覆在算盘,俏脸微红,食指轻轻上拨按着算珠归到正确位置,没继续被柳叶扫过发顶,她稍稍心安,努力将心底缠绵的情意藏好,不再去想苏玙。
心猿意马。霍曲仪懒懒地睁开眼:又在想你那不上进的小情人?
师姐
撒娇也没用。
白狐眯着眼睛舔她的脸,被主人一把按住脑袋,委屈地蹭着她的掌心呜咽,霍家主心生无奈:一天天的,少想她片时都做不到吗?真不知苏家的小纨绔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少女羞红了脸。
她脸皮比纸还薄,霍曲仪见好就收:行了,不用拨算盘了。给你放一天假,明日跟着婉姑去转转,多认认人,记住他们的声音。
嗯,我会努力的。
为人师长最喜欢听话的孩子,她生得貌美,性子柔软,又有一股天生的聪明劲,霍曲仪坐起身,白狐狸死皮赖脸地爬上她左肩,沉甸甸的。
随手撸了一把狐狸尾巴,她笑道: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不用把事情想的那么难,知人善用,心里清明不犯糊涂,已经强过许多人了。
她此时流露出长者的慈爱宽容,薛灵渺沉吟一二认为她说得很有道理,眨眨眼:师姐不嫌我笨就好。
恩师之女,怎么可能笨?
霍曲仪牵着她手,侧头看她秀气的眉眼,斯人已逝,也只能借着这对眉眼小心窥探那人令人心折的风采,她爱极了薛翎,君生我未生。
她自己是个痴情人,多年守着那份没有着落的情愫迟迟未嫁娶,也没有嫁娶的心思,只问前程不谈感情,霍家在她手上如日中天,可内心再强大的人,都会寂寞。
细细辨着少女隐藏眉间的缠绵相思,她喟叹般的调笑道:苏家的小纨绔命真好。
话语里透着羡慕,那是她穷极一生都讨不来的缘分。能在合适的时间遇见再契合不过的意中人,能在母腹时就定下一世的约,说是天眷之人也不为过。
她频频提及苏玙,多是瞧不上的语气,这次瞧不上里掩着羡慕,薛灵渺心思细腻,从前不懂的事现在想想竟然也懂了。
师姐恋慕爹爹,用情极深。然而遇见爹爹时,爹爹已经有了阿娘。
长辈的事她不好多做评价,秀眉轻扬:我有师姐护着,命不比她差。
惯来会哄人,哄得人心花怒放看着她就忘记了那些情愁。霍曲仪怜她入骨,当做亲人来宠爱,不愿师妹娇花一般的人物受情爱之苦。她语重心长:
苏玙此人,重情,性狂,不思进取,白白糟蹋了一身好天赋。年纪轻轻少受搓磨,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人不能一味惯着,不惯着尚且无法无天,再惯着怕是要上天。
她心里有你,性子上来也会教你受委屈。你性子软,心善,见过的人少,爱妄自菲薄,又视她如命,过日子岂是一天两天的事,师姐的话,你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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