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责总要有个由头吧?
王老将军说,王二公子待太上皇不凶不诚,才会革职待用,所以他才责罚王二公子。
王琅革职待用这么久,拖到今天才挨这顿打?
宫女不再说话。
我本有种预感,王老夫人的死怕是不太单纯。正好死在我及笈礼那天。是否是因为王琅与他母亲起了争执?
我决定从莺娘那儿出来后,再去瞧王琅,并把婚约一事说清楚。
细数,我也有许久没见莺娘了,不知她身体如何。
威宁侯府离皇宫不远,我来时莺娘午睡方醒,眼神很有些朦胧,肚子已经显怀。我不知其他人怀胎七月是多大,只觉得莺娘的肚子不算大,她身形实在纤细,就显得肚子有几分触目惊心。
谢承安一如既往的防备,但神色忧郁,像是被什么事困扰已久。
殿下,你来啦。
来看看你。谁叫你做绣屏的?怀着孩子,不许绣花。
我听殿下的。她倒乖觉。
我握着她的手,一翻过来,看见指头上好些针眼,新新旧旧,十分堵心。
以后不许了。
你们都看着郡主,别让她碰针线。我盯着莺娘房里的丫鬟。
是。一个个跪下应承。
谢承安勉强给了我一个好脸色。
院中有葡萄藤,莺娘坐在树下小憩。微风习习,识字的宫女在给她念书。我派的太医已经在威宁侯府住下了,直到莺娘平安生产才会回宫。
提前催产,几乎注定了孩子的存亡。
我不知要怎么和她说,便向谢承安使了个眼色。
他借口说有公务要处理,暂且离开,我也寻了个借口,往院外去了。
莺娘的身体,你应该知晓吧?我特意嘱咐过,没让太医说给莺娘听。
知道。我正想着该怎样和她说。谢承安看起来也很难开口。
太医我先留在这里,你与她说清楚,要是说不出就让太医说,不要拖到八月,尽早决定。若缺什么药材,叫人给我传个口信。
多谢公主。
莺娘如果有事,拿你是问。
是。
谢承安躬身。
我早就和太医说过,如有意外,保大。
要是谢承安不和莺娘说,我也会告诉莺娘,孩子小,更容易生出来。
谢承安是她夫婿,必须担当起来。
我又回去陪莺娘说了会话,她谈及大宝,问我猫儿怎样,是否胖了。
我这才想起来,原先答应过送她一只猫的。一一将大宝的玩闹作态说与她听,待她乏了,才离开威宁侯府。
阴云卷积,狂风大作。
我换了身寻常丫鬟的衣裳,从角门处进了王府。
为了进来,不得不劳烦暗卫打昏守门的婆子。
我悄悄在心里叹气,想,我这一生,再任性最后一回。
王家由于处置了一批下人,防守不算严密。我上次进来过一回,虽然没去他住的院子,也逛了不少地方。
鞭责,罚跪,又会在哪里?
王老夫人冲撞了大哥继任的吉日,暂且不能举办葬礼。
身前身后事,世人尤在意。
我打算先去王老夫人的住处看看,还没进去,就从月门看见王琅跪在石板上。
他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袍,血渍干涸后颜色发暗,大片大片在他背后铺陈开。内里应还有一层,白袍完好,只有血迹,我不知他伤得怎么样了。
替我守一守。
是。
暗卫们将四下的仆役打晕带走,宫女也停在十步之外。
我向他走去,愈近愈难落脚。
动静虽小,应是惊动了他。
他回头。
眼神竟透出些万念俱灰的意味。
一点光也没有了。
我心中一酸,低声问:
你怎么样?
尚好。
他低头,声音沙哑,仍跪在那里。
四下无人,你休息罢。
他摇头。
他脸色苍白,失去了寻常的颜色,唯有眼眶边通红,右脸颊上还有一道鞭痕,伤得不算很重。完好的玉器有了瑕疵,终究叫人心中耿耿。
殿下,你来做甚?
来看你。
我跪坐在他身边,想握住他的手,又犹疑。
想擦一擦他脸上的血,也不能。
袖中有带出的伤药,想拿出来放在地上,再冷冷说,我们退婚,就此作罢。
可我终究把他放在心上了。
上元灯节,他戴着我挑猪头面具,无奈又顺从,只温柔一笑,再一本正经跟在我身后。
许多次,我一回头,他就站在不远处。
及笈礼送得匆忙,叫殿下见笑了。他轻声说着,从袖中取出木盒,已一片狼藉,像被什么东西碾过,沾了污泥。
所幸都毁了,干干净净。
我想起被烧掉的小笺,心想,要是重新放进去,装作没看见,是不是要好一些?
我无才无德,与二皇子勾结,谋害太上皇,实属重罪,无一处堪与殿下相配,婚约就此作罢。
我有心谋算殿下已久,我与殿下缔结婚约,本就是王家的一场谋算。故意亲近殿下,是为了叫太上皇放心。如果没有与殿下的婚约,我断然不会受太上皇如此重用。我早知殿下中毒,故意叫人停了缠枝,好让殿下被病症所扰,忽视太上皇的病情。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说着。
我只从他眼中看出极深的痛苦。
哦。
你说了不瞒我,其实你每次说慌,我心中都隐隐有所察觉。
以前叫你帮我拿会糖葫芦,你说不甚遗失,实际上都被你吃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清清楚楚。
王大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骗我。你骗我多少次了?什么时候,才能从你这里听到一句真话?
不骗我,有那么难吗?我听不得吗?
我真想抽在他绝望的脸上。
殿下来,不就是为了解除婚约?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还请回吧。若是殿下要捉拿我,请早,再过一会宫门就会落锁。
我说谎成性,心机深沉,秉性卑劣。殿下看到的,只是我想让殿下看到的。我如今大彻大悟,不想再欺瞒你。
我戳在他背后有血迹的地方。
嘶
他深深抽了口气,几乎栽倒在地。
不行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