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他的伤势,粗暴撕下他的外袍,只见他里衣破烂,后背血肉模糊。
我手上都是血。
你受伤了还乱扭什么?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不说话。
我一下子把他里衣也拽下来,他跪得太久,站都站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太急太气,脸色涨红,总算有了些生气。
或许是从没在我面前赤着上半身过。他微微含胸,低头,双手挡在胸前,生怕我看到了什么。
我真的被气笑了。
你有什么看头?
他还是不说话,只沉默的挡住胸口。
要是我是个男子,看见你这样子,就该把你抢回府,关起来好生疼爱,叫你这口是心非的小妖精改改性子。
我本就不是什么含蓄的人。
与十二打趣的时候,什么话没说过。
有什么过不去的槛,你与我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殿下,我与她起了争执我推了她一下,她就磕在桌角,断气了。
他眼泪缓缓落出,打在青石板上,声音已有些哽咽:
我有时心里也恨极了她,从没想过会把她害死。
我知道他说的是王老夫人。
我只好轻轻抱住他。不碰他的后背,摸了摸他的头。
她身体本就不好,你不推,她也活不了多久。
一定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才会推她。
是桌角把她磕坏的,不是你。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多给她烧些冥钱,你再娶十个八个美人,生一堆孩子,也叫她放心。
我一直觉得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细想,他也只比我大几岁。
我们就走到这里,以后只作故交,不谈其他。我只敢这样来说解除婚约的事,别的字眼不敢提。父皇待我很好,六姐姐,十二都待我很好,王琅的亲人,对他却很严格。
好。他点头,却费劲把我抱在怀里,我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滚烫的眼泪落在我耳后。
我当时不该叫莺娘替我的。那时就和他解除婚约,就该亲自与王老夫人战上一场。有时想起王老夫人的话,仍然生气。也许我把王老夫人气死,会叫王琅如今好受一些。
德妃布局谨慎,势必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尤其是王老夫人和王老将军。燕皇一直盯着他们,万一露出破绽,她就满盘皆输。要是王琅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王家一心想把他教成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人,时至如今,他真没表现出一点狠劲,反而有些软弱。
不讲身份,性情也不太适合。
我心里明白,他有难处、有苦衷。可我却希望,每次我问他的时候,他都坦诚告诉我。
我厌倦了猜测人心。所以才喜欢十二。
不想一看见他,还要猜来猜去。
我也不想他因为我痛苦。本就软弱,难以决断,还在种种漩涡之中挣扎。
想没想过三年后要去做什么?
父母去世,丁忧三年。他作为二皇子一党,势必不会在我手下受重用。
喜欢归喜欢,资敌的事不能做。
不知。
你学得一身好武艺,又熟读军法,有没有想过,要去边疆?把那些该死的犬戎打得不敢来犯?
要是你不想,做些别的也好。
我去打犬戎。他急声道。
那要在这三年里,千万保重身体,我等你去战场,为国效力。
我拍拍他的脑袋。
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使有王大公子的余荫,他也很难出头,且叫他去北边练练,能不能挣到军功,全看他的本事。至于他能不能得封高位,这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第49章上朝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我亦知,他不是软弱。
燕皇所说的妇人之仁,在我心里,不是一种缺点。
人生在世,各有所求。
众暴寡,强凌弱,世人称其为成帝之道。
我偏爱人心中那一丝柔软。
仁爱,谦恭,敦厚,明德。
倘能以仁立身,何须手染鲜血。
金刚怒目,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希望他能成长起来,以金刚伏恶之力,护菩萨低眉之心。
假如他变得面目全非,我也能狠心再谋算一次。
药我留着,你跪完,叫人处理伤口再涂上。
我心知,王老将军不会叫自己儿子的腿跪废。
鞭责虽狠,触目惊心,实际上只是皮肉伤。
王琅极迷茫、极愧疚,甚至生了向死之心。
信仰越坚定的人,崩溃起来越快。
我有些明白那样的眼神。
我常常会突然觉得人生无趣,只是一场苦旅,不愿探寻未知的前路,想戛然而止,又死死克制住。
他平时不像我这样,常与恶兽厮杀,万一钻牛角尖,就匆匆没了。还是叫他有个目标,才能好好活着。
我捡起外袍又给他套上。
你多保重。再困难的事,熬一熬就过去了。
好。
他望着我,眼睛里像藏了一片璀璨星河。也许还藏了钩子,我半天都挪不开眼睛。
大丈夫功在千秋,不要被儿女私情绊住。
我以说教的语气念叨。希望他尽早放下与我那一段无果的缘分。
遵旨。
我先回去了。我忍着,不去看他。
原本有这婚约,就仿佛真能在一起,一直留有一线希望。
往后没了,再也不能朝夕相处、时常谈笑。
过几年,他应娶妻生子,与我再没有关系。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谢谢你今日来看我。
他声音放柔,清朗中带着说不出的、丝丝缕缕的情意。像黄昏时的暖风,舒然绚丽。
我没回头,叫暗卫重新把人搬回去,离开王家。
我要快速处理好手中的杂事,专心筹建燕云骑。
婚约解除,我再没有那种犹犹豫豫、不肯决断的毛病,想到什么事都能快速选定办法。
首先要将部分政事交到大哥手里,务必要让他学会自己上朝。还要注意燕皇与莺娘的身体。可以先招些人训练着八月要参加秋闱,尚需准备。要开始解毒了,正好以此试一试大皇兄。
今日大哥都做了些什么?
陛下特别勤勉,现在还在批阅奏折。公主用了什么办法?真让人意外。
谢临徽好奇道。
还不是威胁逼迫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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