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燕皇假死,二皇子满盘皆输。
王琅察觉到我的谋划,没有通知二皇子,还悄悄遮掩了几分,叫那出戏能顺利演完。
若二皇子事成,他作为二皇子的亲信、表弟,必然前程似锦。他偏偏做了这样的决定。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封口,我要让它变成一个秘密。二皇子余党清除了一部分,还有些涉事不深的官员逃过一劫,他们即使并非二皇子死忠,知道王琅背弃,必不会放过他。
喝药的时候,我就在想这样的事。
谢临徽正为我针灸,轻声问:
公主,是否真要留下宁王遗孤?陛下只有太子殿下这一个儿子,万一有些人不死心,对太子殿下下手,陛下只能选宗室子。
其他宗室子反而更有继位的可能,满朝文武亲耳听到二皇子说的谋逆之语,选谁也不可能选他们。大哥是好相与的吗?你别看他和气,谁动了江熤,他绝对要发疯的。我知道谢临徽说的有理。假如我对宁王遗孤下手,和二皇子有什么区别?或许是有的,我把他们杀光,就能终结这个互相报仇、无限循环的过程。
暂时留着他们的命,也有用。假如有人想利用宁王遗孤的身份借机谋算,留在宁王府的暗线会通知我。兴许能引蛇出洞,把那些心思诡谲的人清洗一番。
江山与江熤,孰轻孰重?谢临徽问。
在大哥心里,应是江熤更重。
殿下不该留此变数。就算宁王遗孤死光,其他人也只会怀疑是陛下做的。
梦微,宁王已死,朝中有不少人承了他的情,再叫他绝后,也说不过去。留着好歹能叫大哥有个仁厚名声,也不过养几口人吃饭,不费事。宁王长子,幼时我抱过,和小熤一样白胖可爱,最小的那个女儿,天真绵软
公主总是如此。谢临徽语气淡淡。
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杀伐果断?那我第一个就要了高妃的命。
我做什么决定,何须旁人来置喙?
谢临徽不再开口。
怎么还厚此薄彼?我笑问。
宁王遗孤与朝堂有关。高妃娘娘久居后宫,一心只想看十二得嫁良人,威胁不到公主。
你这也知道?不怕高妃娘娘见事情败落,狗急跳墙,算计我?
谢临徽沉默。
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她中的缠枝从何而来?
你自己也中过毒,说不定你身上的毒源自高妃,只不过叫她转手送给了威宁侯夫人。你生母又是怎么死的?
你怎知高妃没有一手精湛医术?
也不知高妃怎么把十二养成那副性子,还放心叫十二嫁给你。
我下令,叫你去杀高妃,你去不去?
我有时也烦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凭什么管我?
因德妃一事,我实在痛恨表面对我好,实则利用我、谋害我的人。高妃不咸不淡,也因十二,对我偶有关照。假如没有十二,高妃只是燕皇一位普通妃嫔,我势必不会放过她。
我会叫旁人去杀。谢临徽沉默会儿,才说。
我非要你亲自动手呢?
谢临徽失语。
你也知道为难?难道我就不会为难吗?
解毒是在夜里,此事绝密,宫女并不知情,都在谢临徽的银针下熟睡。我说话声音并不大,窗外水声细细,夜风吹来,那句话也沾上冷意。
公主,对不起。我会叫人好好盯着宁王妃和皇孙。
他郑重向我道歉,又补充道:
还有高妃娘娘。
嗯。
她要是不动手,我暂时不会要她的命。我怎好叫十二失去母亲。
谢临徽怕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与十二之间,又何尝好过我与王琅。只不过十二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我不想叫她知道。谢临徽应该也不想。
先喝药,扎上半个时辰,再引血。
哦。
到时候叫我,我先睡会。
是。
也许是因为之前撕破脸,谢临徽格外沉默,规规矩矩端坐在床下。
房内不止有谢临徽,还有两个暗卫,藏得很好,屋外也有,我睡得很安心。
除了谢临徽这样的,有自己的想法的暗卫,还有呆呆木木,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暗卫。这样的人,从小就被当作护卫培养,用药提升体魄,脑子不太好使,身手却极好。
燕皇说以后我是他们唯一的主子,他们就认下,指谁杀谁,从不多言。
没睡多久,我就疼醒。
仿佛有蚂蚁在噬咬,十分难忍。且不能动,感觉尤为清晰。
就不能叫我晕过去?我问谢临徽。
解毒至少需要月余功夫,我总不好天天打晕公主,强制失去意识,也容易留下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我怕这样忍下去,更糟。
头晕、头痛,突然晕厥。
睡穴不行?我的贴身宫女,不是挨针就是被药迷晕,不能总这样,得换一批了。
没用,公主还是会醒。
你以前解毒也是这样?
是。我那时在京郊一处荒僻的庄子里,还能喊喊,公主只能憋着了。
我不稀罕。
我也只好咬牙切齿,死死瞪着谢临徽。
心里实在不愿想起德妃。我只在梦里见过她狰狞的样子,平日里极其虔诚,亲自抄经,从不假手于人。可她抄了一辈子,孩子没留下一个,孙子能不能活,还要看我的心情。
既然宫中有暗卫,那德妃下毒一事,燕皇知道吗?
缠枝实在隐蔽,太医都查不出来。他要是被瞒过去也正常。
谢临徽找了块手帕搭在我眼睛上,一下子我什么也看不见。
叫公主这样看着,心里慌,怕手不稳,扎错地方。
呵呵,等着瞧吧。我费劲冷笑两声。
谢临徽反倒笑了。
我真是服了。他哪来的狗胆?等我找出一个更好的暗卫头领,就将他换了,成天顶撞我,不恭不敬的,真是可恶极了。
我怀疑我自己真的病得很重,平日里,什么事也没有,就喜欢想些悲春伤秋的事,常生死意。到了要命关头,痛得不行,却想,没人能叫我死去,我偏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为所欲为。
半个时辰,平时,一睁一闭也就过去了。今日格外难熬,我实在没精力去想任何事,苦苦忍着。
好了。
终于听到谢临徽的声音,我深深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