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王升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秋芝见他表情冷漠,不免有些畏惧,但还是急切道:胡大人,安和郡主见不到您,一直在哭,求您去瞧瞧她吧!从前感情那么好的两个人,本以为要生死相隔了,如今柳暗花明了,又能再续前缘,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可是胡大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喜悦。
也许只是这个消息太过令人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吧。秋芝在心底安慰自己的同时也是替胡王升找借口。
胡王升到底还是去看了善兰琼。他倾心她多年,如今她死而复生,自己应该半步不离的。
莽撞地跑来荷枝院见窦瑜,只是愧疚。
他在心中再次对自己这么说。
善兰琼原本正虚弱地依偎在母亲怀里,一见到他回来,十分心急地试图从床上起身,身形不稳险些跌下来,被母亲一把揽住又伸手扶着床沿才勉强坐稳。她浑身发软,解药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身体还需要仔细调养很久才能恢复如初。
攀玉哥她跪坐在床边,靠母亲支撑着,泪蒙蒙地看着他。
胡王升走到床边来,朝她伸出手。她立即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倾身挨近他,表现得十分脆弱依恋。
徐月神色宽慰且喜悦,放心地将女儿交给了胡王升,然后三步一回头地带着侍女离开屋子,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善兰琼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仰头看向胡王升,犹豫着开口说:之前那次见你,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你相认。那次他奋不顾身跑去救阿瑜的画面如一根鱼刺横在她心间,她强迫自己不要在意,可一回想心中还是隐隐作痛。
刚刚他只来看了自己一眼,听她说了几句话就忽然走了。她所预想的狂喜神色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也没有如她一直担心的,知道真相后会恐惧自己,抵触自己。他惊讶过后的表现平静到让她茫然失措。
秋芝回来说,他去了阿瑜的荷枝院。她心里苦涩一片。
善兰琼扯住胡王升的袖子,低低哭出声,哽咽说:你是怕我么?觉得我是个怪物?我本就该死了,这次中毒,也是老天想收回我这条偷来的命,对不对?
我不是怕你。胡王升轻声说,你能回来,我很开心。
善兰琼展开细瘦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埋进他胸口,呜呜大哭起来。
胡王升抬手摸着她的头发。
你喝的解药他忽然停下来,原本想将真相告知她,但想到阿琦一向善良,何必让她与自己一同承担错处,又将话咽下。
可一时却无法面对她柔软恋慕的目光了。
他摸着善兰琼的发顶,放柔嗓音说:你好好养身子,夜深了,我先回府了。
他才回来,竟然又要走了。善兰琼的神色顿时愈发失落,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还是选择压下不舍,乖巧地说:好。我等你再来看我。
离开窦府后,胡王升坐在马车中,闭上了眼。疲惫感一层层泛上来,耳边是沉沉的车轮声回荡在巷子里。
还没有行出巷子,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随从惊讶的声音传进车厢:大人,是郭校尉!
胡王升没想到郭素回来得这么快,他睁开眼,飞快撩起车帘,探身出来,看着拦在马车前的一人一马。
郭素骑在踏风背上,用力勒着缰绳,稳稳停在马车前。
阿瑜竟将踏风送给了他。胡王升早在二皇子献马时就认出了惊雪。这匹谢述的爱马,能认出的人并不少。但马的主人已经死了,也就无人刻意提及。
郭素是冒着寒风快马赶回来的。最初回程时他身上有伤,唯恐耽搁送药,便将药托付给了随行的胡王升的心腹。草草处理过伤口后,才又骑上马往奉都城赶。
这几日风雪连天,少有放晴。他赶路太过心急,一来一回地折腾,面色青白难看,眉上睫上都是雪霜,头发也是湿的,斗篷上落满了雪,握着缰绳的手也冻得发红发僵。
他远远认出了胡家的马车,这才立刻赶上前拦下。见到胡王升,急促问道:胡大人!阿瑜可服用了解药?
胡王升没有说话,静了片刻,却只是说:你辛苦取药,我自会万金酬谢。
郭素的表情渐渐冷下来,大人这是何意?
他就是信得过胡王升,听闻窦瑜中毒后探问出她的症状,才会选择去向他借人,一起去取解药。听了他这句高高在上的话,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僵硬得可怕,你没有将解药给阿瑜?
胡王升默认了。
郭素的视线又转到马车边同样骑在马上的赵克身上。
赵克受胡王升指派与他同行。他将药交给赵克时,赵克指天立誓向他许诺过,必将药完完整整地交到胡王升手上。可他用命换来的解药,这双主仆却没有用在阿瑜身上。
此情此景,赵克心虚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但就趁他松懈的这一片刻,郭素仿佛一只迅捷的豹子,自马背轻巧地跃上车头,压得车辕一陷。驾车的马受惊慌乱起来,但又因为训练有素仍停在原地。
而郭素的手肘已经用力压上了胡王升的脖子,将他压得一仰,后背重重撞上车壁的雕花菱纹框上,不由痛得闷哼一声。
郭素紧紧咬着后槽牙,手上青筋暴起,质问道:为什么?
他用力的同时,头上也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藏在衣裳里的伤口迸裂开来,内衫很快被渗出来的血浸透了。
胡王升随行的下人已经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刀,迅速围拢到近前。赵克惊道:郭素!快放了大人!你是不要命了吗?
夜色浓重,巷子四周寂寂无声,只余郭素沉重的喘息。
胡王升抬起手,拦下欲上前斩杀郭素的随从。
郭素怒极,手上用的力气下一刻就要压碎胡王升的颈骨一般。胡王升表情并不畏惧,从缝隙间喘得一口气,艰难道:你就算此刻杀了我,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再去求一次药。
他能拼了命再去找,阿瑜难道可以一直等自己吗?郭素咬牙,一字一顿道:我真不该信你。
若非从前是至交好友,若非他受伤严重,又怎么会把阿瑜救命的药交给别人。
第26章请求谢将军与窦五娘,彼此相知情
窦家就在不远处,但郭素心知没有解药,即便赶回去也无济于事。阿瑜性命攸关,实在耽搁不得,他再气愤也不得不松了手上扼住胡王升的力道。
胡王升预感到他不会在冲动间杀了自己,徒将性命舍在此处,而置阿瑜不顾。终于得以顺畅呼吸,冰凉的夜风呛进口鼻,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沙哑道:若需我帮助,自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