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瑜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低头笑嘻嘻地问:茂娘,你回来了?无难师父最近如何?
茂娘今日一早离府,是去寺中看过了无难。
云水郡最大的一座寺庙建在鹤丘山上,无难只身一人徒步上山入寺,见过主持一面后得他收容,留在寺中为小弟子们讲经。
窦瑜怕无难在寺中受欺负,常常命茂娘去探望。
茂娘对窦瑜没了办法,关注着她的脚下,生怕她踩不稳坠落下来。听到她的询问,举起在怀中抱了一路的佛经,回道:无难师父一切都好。这佛经是他亲手抄写的,让我拿来给您。
窦瑜已经收过无难许多经卷了,都是他一笔一划亲手写的,用以抄写经文的墨里还混了朱砂,字字用心。
茂娘方才的惊叫声把院子里的婢仆都吸引了过来,一群人围拢在树下,连房中做事的佰娘和春珊都出门来看。
窦瑜无奈地将他们都撵走,蹲在树上说:好了好了,这便下来了。
她人还在树上坐着,垂落双腿,下裙微微摇晃摆动,院门却忽然被敲响。
郭素推门进院中,便看到了这一幕。
方才茂娘因为心急,院门未关严,他轻轻一碰便开了。
院子里一众下人都低下了头,向他见礼。
郭素走到树下,往树上看去,无奈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窦瑜也对他粲然一笑,指指头顶,鸟儿掉下来了,我送它回家。
郭素对着她抬起手,道:先下来吧。
窦瑜听话地伸展双臂,他身材高大,手臂也长且有力。她身体轻得像片羽毛一样,被托着小臂,稳又轻盈地落在地上。
见她站稳了,郭素沉吟,问:是不是在家中呆久了,觉得闷了?
窦瑜方才爬得高,他隔着一重院墙远远就看到了。迟迟不愿下来,是不是嫌弃这院子太小?他心中想着。
窦瑜道:好像是有点儿。
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放着一张书案,一阵风吹来,案上的书页哗啦作响。郭素好奇地问:是在看什么?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指刚触上书面,窦瑜快步上前,手指擦过他的指尖盖在书上,笑了笑,说:在读诗。
郭素眉一挑。
窦瑜读的这本书名为《兰花缘》。
其实她看的书绝大部分都是表哥命人给她搜罗来的。《兰花缘》行文妙语连珠,趣味盎然,只是内容稍有些露骨大胆,窦瑜撒谎时耳根都红了。
可惜《兰花缘》只有残本,内容并不完整。好在她并不执着于结局,将前面的内容翻来覆去读了两三遍。
郭素没有继续追问,像哄孩子的语气般:你要是觉得闷了,明日我再带你出门。
整座府中,唯有窦瑜院中下人认为自家大人的脾气温和,极好说话。但除了这个院子之外,都觉得大人铁面无私,十分不好招惹。
窦瑜又见表哥的视线从她的茶杯上划过,主动问:表哥可要尝尝我院子里的茶?
郭素嘴上虽未说什么,却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婢女取出新一套茶具,备水备炭。而窦瑜亲力亲为,煮茶、冲茶,然后以双手捧着,笑眯眯递到了郭素的面前。
表哥,请用茶。
院子里鸟鸣声清脆,天上有些发阴,怕是明日会有一场雨。院中的风又轻又凉,将书页吹拂开,摊在书案的一角。
两人对坐着。
窦瑜笑容明亮,茶盏压着柔软的手心,自盏中飘起的暖香茶气袅袅拂过她的面庞。一切都近在咫尺。
郭素从她手中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
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问。
尚可。郭素诚实道。
窦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感慨说:幸而茶叶是好的,我这样的手艺也不至于难以入口。
郭素笑起来。
两人静静喝茶,时不时说上两句话,直到婢女来报,说胡子岚大人带着女儿胡贞来了,才停下交谈。
郭素离开此处去见胡子岚。
窦瑜继续看她的书,谁知只看了一小会儿,胡贞便跑来见她。
上次在画舫的事窦瑜倒没有怪过胡贞什么,只是不想再去她家,以免与她的堂兄胡王升碰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今日她既然来了,也不会将她撵走,让人将她请进了院中。
胡贞一直想找窦瑜道歉。之前祭祖节快结束时,胡家请了伶人入府唱戏,热闹得很,她亲手写了请帖邀窦瑜到府上,窦瑜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
再有几日家中祖母要做寿,父亲亲自来给上峰送帖,顺便谈事,胡贞借此机会央求父亲也带她一同登门。
她坐在郭素方才坐过的位子上,委委屈屈地说:这一回你再不肯来,便是还在怪罪我了。
窦瑜无奈,只好应下。
胡家父女离开后,郭素回了书房。他坐了片刻,忽然将管家从门外叫了进来。
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兰花缘》是什么?
管家还以为主子是有要事吩咐,听到此话先是面露不解,顿了顿,小心地重复道:《兰花缘》?
这是什么?
一本书的名字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出去吧。
郭素随手从案头拿起一本书,打开翻阅。
主子嘴上说不是要紧事,未必就真的不是要紧事。管家这点脑子还是有的,迟疑着问:可要小人出府为您寻找此书?
郭素拈着书页的手一停,视线还落在书上,过了一会儿,垂眼低低嗯了一声。
管家便知这真的是大事了,躬身退出了书房。
等人走后,郭素又有些后悔。
他目力不错,方才扫一眼便看清了阿瑜案上那本书的名字,只是阿瑜明显不想告诉自己她在读什么书。
私下里命人去找,若被阿瑜知道了,是否会怪他逾矩?也实在有些无礼了。
焦伯!他忽然提声唤管家。
再推门进来的却是另一仆人,恭敬道:管家出府去了,大人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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