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鼻梁高挺,暮色从他的镜片中反射到眼下阴影处时,形成斑驳光圈,如深林松下汪着的一潭清泉。沉静,闲适,悠远。
汪西迩的长相其实并不柔和,属于眉眼深邃的凌厉挂,虽说很好看,但初次见面总会给人疏离感。
然而,或许是和汪西迩相处有段时间了,那个瞬间夏也不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无端认为他有点孤独。
或许也有可能纯粹是因为他间歇性多愁善感了,有时人在看到过分美好的画面时,确实会有想哭的冲动。
尤其是想到表弟说的话,那抹隐约的难过被放到了最大,吸引了夏也的全部注意力,令他连汪西迩什么时候走过来了都不知道。
不舒服?
汪西迩的声音很轻,夏也恰好在走神没听清,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啊?了一声。
四目相对,汪西迩细微地蹙了下眉,抬手覆在夏也的额头上,碰了碰就马上分开。
没发烧,怎么就糊涂了。
夏也回过神来,意识到此刻他们过近的距离,有点不好意思,正想打个哈哈就此揭过,就听汪西迩接着问:夏也,你不开心吗?
这问题太突如其来,夏也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我猜的。
汪西迩说的话没有太多委婉旖旎,却直直戳到了夏也内心的最深处。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习惯了在难过的时候还是强颜欢笑。其实快乐也是可以假装的,装着装着甚至能骗过自己。
可偏偏,汪西迩却能读出他的情绪。而且,还是用这种非强势,却不容置疑的温和态度,令人避无可避。
夏也认输般垂下眸,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确实不太开心。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但就是一点点,真的。
可惜很显然汪西迩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前半句上,执着地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
夏也心想我总不能说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我才不开心,斟酌了一会儿,他说:因为太闷了。
说完,夏也又忍不住抬眸看了看汪西迩的反应,就见对方仍旧目光沉沉地望着他。
于是紧张之下,夏也开始胡言乱语:呃你可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我也挺奇怪的,不是说无聊什么的,就是我经常会想要出去走走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弱了下去,自己都觉心虚。
汪西迩却无半分不耐,甚至在夏也闭嘴不言后,认真说:我可以理解。
夏也,你是个需要自由的人。
见鬼。
夏也终于也绷起神经,思考汪西迩是否真的在他脑电波里装了监控。
大抵是他的戒备意味太浓重,后者居然被逗得微微一笑,继而解释道:照片。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令夏也恍然大悟。
汪西迩的意思是,他是从夏也拍摄的照片中感知到的。
向阳而飞的麻雀、随风消散的云、无拘无束的孩童、草间打滚的流浪猫太多太多了,夏也本人没有发现的,汪西迩却替他做了总结。
原来夏也潜意识里最向往的,依旧是自由。
至于汪西迩,其实他这些时日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他和夏也稀里糊涂的契约婚姻,究竟是否要继续下去。
他们现在还没有完成标记,也没有过肌肤之亲,一切都尚且在可以悬崖勒马的范畴。
除了,从未思考过喜欢为何物的汪西迩,潜移默化中,似乎有了改变。
可尽管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却也知道,真正的喜欢,或者说爱,是尊重,不是占有。
☆、第7章
仲夏的天亮得很早,夏也怀揣心事,睡得并不安稳,从浅眠中逐渐恢复清醒时,堪堪才六点不到。
心理是精神了,生理却还跟不上,眼皮又酸又胀,在无声地控诉着不满。
夏也微阖双目,慢腾腾地想要伸手揉揉眼睛。然而,因着这动作,他猛地发现自己正缩在某个怀抱里。对方的体温透过夏季睡衣传递过来,比他略高些。
说来惭愧,夏也明确意识到,会发生如斯情况,全然是因着他睡觉不安分,把汪西迩几乎挤到床边缘不说,还跟八爪鱼一样,缠了个严实。
汪西迩估计也察觉到某人那一瞬间的僵硬,于是将他稍稍松开些,这么早就醒了?
嗯嗯。夏也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想借着睡意假装不知道此情此景,汪教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都可以,你睡够了再走吧。汪西迩的嗓音透着清晨的低哑,听得夏也恍若被猫爪挠了挠,心底痒痒的。
他倏地有点贪恋这样的慵懒,于是故意撒了个谎:我好像还有点困,可以再睡会儿吗?
可以。汪西迩扬手拽了拽滑落些许的被子,裹紧两人。他似乎没有发现夏也的小心思,也没有推开对方的打算。
今天是夏也和汪西迩出去玩的日子,昨天下午他们进行完关于自由的话题后,就很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后来打破寂静的,是汪西迩一句如果你真的很闷,我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这不好吧,夏也下意识道,合约上说过,我们不能共同在公开场合露面。
公开场合是指那些会被熟人看到,或者媒体拍到的地方,我们去远一点的景区,就不会有问题。
话虽这么说,夏也却仍觉不妥。好歹汪西迩也是个教授,人家百忙之中,还要抽出时间迁就他莫名其妙的小情绪,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再说即便知道汪西迩是出于善意,估计对谁都是很好的,夏也却难以控制自己不去沉溺于对方的温情。
他怕再这样下去,将来到了抽刀断水的时候,会舍不得。
然而,就在他犹疑不定的瞬间,汪西迩微微撇下眼,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也没关系,你愿意的话,我帮你报
不愿意!夏也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我想和你一起的。
脱口而出后又有点后悔这也太直白,万一被汪西迩听出什么来,令其为难就不好了。
好在后者似乎并没察觉到不对劲,讶然片刻后,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汪西迩不常笑,可只要一笑就是副倾倒众(夏)生(也)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
夏也眯了眯眼,方才的纠结瞬间被抛诸脑后。沉溺就沉溺吧,人总不能因为不可控的未来,就放弃当前的享受。更何况,他不想让汪西迩失落,一点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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