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个想法对李乘挺不礼貌的,毕竟他还没死呢。
人真的不能随便慌不择路,不能随便跳上一辆不知道去哪的公交车。
我在车上走神,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离家很远。
两块钱的公交车,带着我跑了二十公里。
我下车的时候看着陌生的街景没忍住蹲在路边笑了起来,笑得我眼泪都往外喷。
我想着看看时间,拿出手机发现李乘给我发了好几条信息,刚刚车上太吵太挤,我压根没注意。
LC:你还好吗?
LC:到家了?
LC:今天抱歉,我态度不好。
我蹲得脚都麻了,但不想站起来,头顶的太阳晒得我的白毛跟干柴似的快着火了。
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我抬手胡乱蹭了把脸,不知道给李乘回复什么。
我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又找不到人可说。
最后,没出息的我把电话打给了我妈。
我妈那边欢天喜地的:今天晚上我们几个老姐妹要聚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买身新衣服?
我一下就笑了:那得买!
我妈很敏锐,她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问我:你感冒了?
这会儿我鼻音很重,鼻涕都快流出来了。
哭呢。
我妈啊了一声,特好奇地问我:论文写得不好,让你导师骂了?
我妈总是这样,永远都能逗笑我。
才不是呢,我写得可好了。但我可能没时间写完了。
我说:刚才跟我喜欢的人吵架了。
我妈大喜:哎呦!行啊!又对象了?
我解释:还没呢,我追他呢。
我妈笑得不行,说我出息了。
我在这儿难过呢,你还笑。
没事,小年轻感情好的时候吵吵架,能增加彼此的了解。
得了吧,谁跟我感情好啊,人家压根儿不喜欢我。
我妈又笑:那你就努力让人喜欢呗。
她八卦起来:长什么样啊?干什么的啊?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不可能跟她说长得特帅,在我舅公司上班,因为我要死了我去纠缠人家的。
于是我敷衍她:先别查户口,等我俩的事儿成了我把人带回家给你看。
我估计,没希望了。
而且就算有一天老天开眼饶我不死,李乘也不开眼答应跟我在一起,我真带一男的回去,我妈能直接晕过去。
不过我妈倒也真的好哄,我这么一句她就答应了。
行了,你快去买衣服吧。我说,我还有事呢,不跟你聊了。
就你整天忙!没事了就回来溜达溜达,你爸昨天还念叨,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
知道了。
我们挂了电话,我继续一个人在马路边蹲着。
周医生的电话打过来:让你拍片子,你人呢?
约会去了。我说,我就剩下这么几天好活了,有拍片子的时间不如让我去约会。
我在周医生的痛斥声中挂了电话,然后深呼吸,给李乘发了微信。
混吃等死的猪:乱坐车,迷路了。
很快,我等来了意料之中的回复。
LC: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我太不要脸了,但也太爽了。
第18章
李乘真的来接我了。
所以,事实证明,人不要脸真的天下无敌。
我坐上他车的时候,也不是真的就那么心安理得,还是有点觉得臊得慌。
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他眉头紧锁,但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是舒展开了眉头,像是刻意让自己表现得宽容不希望我有负担。
没事。
就简单的两个字,但我听出了百感交集。
好一会儿,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窗外,发现今天树叶凋落得特别猛。
可能秋天闯入这座城市的脚步更迅速了。
是不是觉得我挺烦人的?突然我就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
还是这两个字。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人。我说,从小到大我都特别怕给别人添麻烦,能自己咬牙解决的,坚决不求人。
李乘没说话。
很多时候我遇到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爸妈。我说,因为我很怕成为别人的负担。
你生病的事告诉他们了吗?
他终于多说了几个字给我。
没有。这回轮到我说没有了。
李乘深呼吸了一下,问我:为什么不说?怕成为他们的负担?
怕他们提前开始难过。我说,我打听过了,那个肿瘤长的位置非常不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
你剥夺了他们为你努力的机会。李乘说,那是生你养你的人。
这一句话,直接把我心给扎漏了。
是。我说,可我害怕看见我妈整天为我哭,也怕看见我爸头发变得比我现在还白。
说到头发,李乘看了一眼我乱糟糟的白毛。
你觉得生命是你自己的事,对吧?
基本上吧。我说,我不想死了还牵连别人。
我不知道该说你伟大还是自私。
我忍不住大笑:不伟大也不自私,就是怂。
我终于还是在李乘面前承认了自己是个胆小鬼。
我是外人,没资格对你的事指手画脚。李乘很严肃,但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对父母坦诚些。
前面红灯,李乘停下了车。
他看向我:他们有权利知道关于你的事,也有权利为你难过。
我们四目相对,李乘的目光竟然让我有些打怵。
原本我以为你是坦荡潇洒的人,他说,但其实,你只是在回避一切可能的痛苦和失败。
他说对了。
我彻底被他看破了。
其实我隐藏得一点都不好,纸老虎终究是个纸老虎。
李乘是个聪明人,他迟早都要看破的。
后悔搭理我了?我还是下意识去回避话题,将其转移到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上。
不是。李乘说。
他盯着我:我只是突然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区别。
啊?我是真没懂他的意思。
信号灯变了颜色,李乘没再继续和我说话,一脚油门,送我回了家。
他把我放在小区门口,问:不用送你进屋吧?
你要是愿意我不反对。我继续厚颜无耻。
你回去好好休息。李乘果然不上钩。
直男真的好难搞。
我撇撇嘴,站在那里摆摆手:走吧你。
李乘没多说话,还真的走了。
时间还早,我不是很想一个人回家,于是在小区里转悠了几圈,招猫逗狗了一会儿。
其实我一直在想李乘的那句话,他说他跟我没什么区别。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他身上香水的味道,想起他左耳的耳洞。
想起他绝大部分时候的温柔和极少显露出来的强势。
还有他在蹦极时说过的那句话找回自己。
这些很容易让人忽略的细节给我传递出了一个信息:或许李乘真的跟我看见的他不一样。
他比我迷路还深。
我坐在小区的滑梯上,后面一个小孩儿催着我赶紧下去。
我笑着回头跟他道歉,然后滑下滑梯,跑去家附近的美容院花了三十块钱,给自己也打了个耳洞。
从美容院出来,我给李乘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