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絮将目光从那壮观的景象上移开,看向四周,几个体弱的老人已经瘫倒在地,剩余的也皆是两股战战,脸色苍白,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叹一口气,任谁看着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就此消失,也不能维持镇定。
如果不是太守,可能我们也要葬身在那里了。,杭絮喃喃道。
可容琤却摇摇头,声音淡然:我们不会死,塌方发生之时是清晨,我们已经休整好队伍,准备出发,只要速度够快,可以逃离。
只是我们带不走那些老人,他们身体太弱,跟不上我们的步伐,就算有心救助,也无力回天。
她侧头看去,容琤神色平静到冷漠,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这就是天灾的可怕,瞬息之间,就能带走千百人的性命,凭几人之力,根本无法抗衡,有时连自身也难顾。
他的神色依旧冷漠,可说出的话却含着截然相反:唯有寻根溯源,从源头阻断,让它不再发生,才能真正保护所有人。
杭絮定定地看着容琤冷漠的侧脸,在晨光下外缘的轮廓带着一层白光,仿佛透明,她忽然就明白对方为何要接下南行的任务,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
无言的静默持续了许久,几位黑衣人之中的一位出了声,满是惊叹。
大人真是神了,预测的那么准,若不你你坚持,这些人铁定没命,他们还这样对你,真是狗咬吕
够了!仇子锡打断手下的夸赞,那张沾满黑灰的脸上透出几分说一不二的威严,夏林,慎言。
叫夏林的人讪讪闭了嘴,老人们却反应过来,围住仇子锡,连连感谢。
一位老人还抽起了自己巴掌:是我们不识好人心,错怪了大人,多谢大人救我们性命,多谢大人
仇子锡忙止住那位老人的动作: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
他站直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作为扬州太守,保护民众,是为官的本分,何来感谢一说。大家不相信我,是情有可原,我不会怪罪,大家也千万不要自责。
老人皆跪地无声,杭絮悄悄踮脚,靠近容琤耳边,声带赞许:他是个好官。
确实。容琤回应道。
杭絮说完便转到另一边,继续观察那边的事态,于是便没有看到对方强自淡然的脸色,也逐渐蔓延上红色的耳廓。
*
雨一停,众人就向扬州城内赶去,为了照顾老人的身体,车行得极慢,直到午后,才堪堪进了城门。
老人们的住所自有专门负责住宿的下人去安排,杭絮和容琤则跟着仇子锡进了太守府。
仇子锡领人进了门,耐心地给卫陵指出库房和马厩的方向,又让下人领着他们去安顿。
而后带着杭絮和容琤向东走了半刻钟,来到一处院子前,道:这里是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待我叫人打扫一番,就能住进去,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一旁的云儿觉出点疑惑来,悄悄对杭絮说:小姐,我们尚未介绍自己的身份,太守大人怎么就招待起来?
只是她这低语不算隐蔽,被仇子锡给听见了,笑起来,那张端正威严的脸显出几分温和:诸位不介绍,我也猜出来了。
我一月前接到消息,瑄王殿下将南下救灾,如今过了一月,也正好要到了。几位气度不凡,还会辨别太守印的真假,不是瑄王的队伍,又是何人呢?
他转向容琤:想必这位就是瑄王殿下吧。
容琤点点头,道:你猜得很准。
仇子锡神色自信,又转向杭絮:这位姑娘身手不凡,又与瑄王举止亲近,想必是瑄王殿下的
贴身侍卫吧。
杭絮听见他的推测,愣了一瞬,有些想笑,正欲出言,另一人却率先向前,还未察觉,自己的右手就被握住举起。
太守猜错了,这位是我的夫人。容琤抿着菱唇,神色有些不喜。
仇子锡看着两人一大一小交握的手掌,自信的神色散去,拍拍脑袋,哎一声,弯起腰道歉:恕我眼拙,认错了王妃,请王爷王妃莫怪。
杭絮右手用力,把两人交握的手压下去,另一只手摆一摆道:没什么好怪罪的,你起来,带我们看一看太守府吧。
仇子锡松一口气,应了是,走在前面,带两人介绍占地颇大的太守府,杭絮在后面跟着,不时问一问,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容琤则目不斜视,时不时看一眼杭絮,见她没注意自己,又转回去,唇角抿着,似乎在为杭絮方才的不在意而气闷。
他脑中思绪纷乱,脚下的动作慢起来,却被前头的杭絮拉了一把,她回头道:怎么了,跟上呀。
脚步微微踉跄,容琤低下头,看见杭絮紧紧牵着他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和她的手一直交握着,从那时到现在从未分开。
那点不满忽然散去,他跟上杭絮,与她并肩,同时左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些。
*
太守府还未介绍到一半,有下人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大人,大人,出事了
仇子锡听得皱眉,把弯着腰喘气的人拉直,道:别急,说清楚些!
那人捂着胸口,咽了一口唾沫,急道:城西的扬水坝决堤了,良乡县一整片却给淹了,大人快去看看吧。
仇子锡的神色骤然严肃,他转身欲走,又想到什么,回身对两人致歉:灾情紧要,王爷王妃恕我不能奉陪。
他神色匆忙,只是再次离开时,又被容琤叫住。
我随你一起去。
仇子锡迟疑道:受灾之地,泥泞不堪,脏乱无比,王爷当真随我一起?
容琤神色不变:我南下是为救灾,不亲身考察,又怎么能了解实情。
仇子锡叹道:王爷仁善。
容琤慢慢松开杭絮的手,颇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味道,对她嘱咐道:这番探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有什么要求,吩咐卫陵就好。
杭絮眼睁睁地看着容琤松开她,站到仇子锡身旁,杏眼睁大,不可置信道:你们不带上我?
容琤抿唇,开口劝道:受灾之地脏乱泥泞
听见他要用仇子锡的那番话劝退自己,她简直要气笑了。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她的态度坚决。
容琤不说话,只是眼神明晃晃地透出拒绝,也十分坚定。
她不想在这事上和容琤拗,浪费时间,于是脱口道:夫妻有难本该同当,你不许我去,难不成是不把我看成你的夫人?
此话一出,容琤立刻出声反驳;我不曾这么想!
只是杭絮不依不挠:我不管,你不让我去,就是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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