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琤换好衣服便匆匆去正厅,听各地县令汇报周边村县的问题。
杭絮在外面听见昨日虽然暴雨,但灾情不大,积水不深时,松了口气。
仇子锡前期做了不少防护工作,如今虽然他不在,县令们也没有太过慌乱,还有着一个事事了解不下于仇太守的容琤掌控局面,就更不用担忧了。
她悄悄离开正厅,看见不远处汛黎朝这边用力招手,无声喊着王妃,脚步一转,向那边走去。
一走近,他便问道:王妃,我家郎中,有线索了吗?
她摇了摇头,声音低落:侍卫搜寻了一夜,还没有找到了人,大约
汛黎的神情忽地变化,嘴唇张合几下,发出几个艰涩的字:郎、郎中,怎么会
他似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着,脸色苍白,强撑着清醒,衣服也是昨天的那件,被雨淋透又被体温蒸干,皱巴巴的,头发一样,湿透又干,结成粗粗的几缕。可原本的眼神却满是期待,教人一看,心中无端的升起欣喜来。
此刻他的眼中的欣喜却在崩塌,他眼中用一天一夜构筑的期待,在杭絮话音落下后便消失无踪。
杭絮心中不忍,转过身,便欲离开。
仇子锡的消息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不打草惊蛇,不能随意透露给其他人。
没有走出几步,她骤然回身,又回到原地,握紧汛黎的肩,杏眼坚定注视着他无神的双眼:还是有希望的,岑郎中一定不会有事,我不放弃,你也不要放弃,相信我,好吗?
少年点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好我相信、相信王妃。
不能随意透露给他人,只是看着少年伤心欲绝,实在让人不忍。
*
杭絮放心得太早,上午才对灾情松了口气,下午便得到瘟疫又爆发的消息。
这次爆发的地方在扬州城东,昨日暴雨将一小片地方淹没,灾民早早转移,没有伤亡,第二日却不明不白地染了瘟疫。
容琤正忙,这事便交由杭絮来负责。
这回不像上次,只有寥寥十几人染病,近百人的灾民,一小半运进医馆,剩下大半住在城外的棚子里,将病人安顿下来。
孙大夫一一看过医馆里的病人,又带着熬好的汤药来到城外,让弟子帮人服下。
八旬的老人忙了一整天,身体康健也免不得气喘吁吁,杭絮看见了,把人扶到凳子上坐下,倒了茶放进对方手里。
孙大夫啜了茶,缓缓舒一口气,苍老的语调满是惆怅:怎的又多了这么多病人。
按说瘟疫发病总要有个源头,可城内干净得很,各大药堂每日都在发放祛邪的汤药。
是不是因为昨日暴雨,导致水灾,才引来了瘟疫?杭絮问道。
老人摇摇头:就是昨日下了暴雨,可瘟疫发病也要有个反应时间,不至于立刻发作。
他叹一口气:幸好我与宋小友早已研制出不少药方,能勉强抑制瘟疫扩散。
只是原本过几日就能研制出根除的药方,如今多了病人,不知要拖延到什么时候。
说道宋辛,杭絮忽地发觉这半日都没见他人影。按说他是早该回到城中的,发生瘟疫也不见他出来看看病人,实在奇怪。
于是问道:孙大夫,怎么不见宋辛,难不成他还待在医馆里?
孙大夫看向杭絮,解释道:宋小友上午说对药方有了头绪,要闭关半日,现在应该在太守府里。
杭絮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这样吗。
宋辛口中的闭关,应当是出城给仇子锡治疗的借口,只是不到下午他就赶了回去,怎么会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
安顿好病人后,已是黄昏,她匆匆回府,目不斜视走进后院,来到宋辛屋前,隔着门板,里面透出零星的响动。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叩了叩门,细碎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接着门被打开,露出一张怯怯的脸。
小姑娘吓了一跳,低喊了一声:王妃
杭絮认得她,这个女孩是府里派给宋辛的仆人,宋辛看她年纪小,只让她做点扫地端水的活。
她放缓了声音,问道:宋辛呢?
女孩摇了摇头:宋、宋先生没有回来,应该是在医馆里。
她点点头,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女孩又答:今天早上,卫大人来找宋先生,他出了门,上午回来一趟,又出去了,之后就没有见过他。
杭絮面无表情,轻轻摸摸女孩的脑袋:这么晚了,你去吃饭吧,不用扫地了。
女孩站在檐下看着她离开,手中的扫帚却忘了放下,眼神满是羡慕:明明王妃只比自己大几岁,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
杭絮离开后,又立刻去找了卫陵。
他听完,也讶异地睁大眼:宋大夫不见了?
对,杭絮点点头,宋辛上午回了一趟府,就再也没回来,问了孙大夫,他也不在医馆。
卫陵来回踱着步:怎么会着这样,我下午还见过宋大夫呢?
又忽地抬起头,向杭絮问道:那这么说,夫人也没拿到图纸?
杭絮一愣:什么图纸?
卫陵哀叹一声:夫人不是让我去仓库里找那什么堤坝的图纸吗,我派人去翻了好几天,今天下午总算翻到了。
那时候我要跟王爷出去,正好看见宋大夫,就托他把图纸带给你,怎么就不见了呢?
她心头一紧,连图纸的下落也暂时抛在脑后:宋辛答应别人的事,从不会违约,除非发生了意外。
卫陵本打算吃饭,此刻不得不行动起来,派人去打探消息,排查宋辛下午去了哪里,有什么人见过他。
杭絮也不停,去了大厅,想把这事告诉容琤,却发现里面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陈舟坐在下位,圆硕的身躯挤在窄窄的椅子上,颇有几分委屈。
容琤垂下眼神看他,声音不带什么情绪:你是说,仇子锡委托你暂代太守?
陈舟恭恭敬敬地点点头:回王爷,确实,一月前,经历灾民围府之事后,太守找到我,说若是再有这次的事,他出现什么意外,扬州政务便无人处理,为防止出乱,需一人暂代太守之位,臣下不才,被太守选中。
他抹一把汗,继续道:如今太守失踪,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臣下自认无太守之才,扬州政务又有王爷处理,本不欲说出此事,但如今又出现瘟疫一事,事务繁琐,恐王爷劳费心力,臣几番思索,终于决定自请暂代,为王爷分忧。
杭絮站在门口,听完这一段话,心中哧笑:仇子锡从未向两人提起过暂代太守一事,即便是有,也不该是陈舟,毕竟日常事务中,他从未谈起过陈舟,更不提夸赞。
容琤明显也不信,陈舟说完,他便问道:你说仇子锡指派你暂代太守,可有何证据在?
风眼微微抬起,满是冷漠,他极少见地摆出上位者的姿态,薄情的五官加上凌人的气势,摄得陈舟瑟瑟发抖,艰难道:太守将太守令寄存在臣下处,还有一封一封亲笔写的委任书,都可以呈给王爷看。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几样东西,双手奉了上去:王爷请看。
一旁的冬实接过,递给容琤:王爷。
容琤拆开火漆封口,从里面拿出一张信纸,入目是仇子锡刚硬的字迹,确实写着陈舟所言的事,落款除了性命,还有一枚太守的印章,处处逼真,做不得假。
冬实在他身侧,也看见了信上的字迹,低声道;王爷,真的是太守的字迹,怎么会?
他又拿过那枚太守令,陈舟看见,急道:此块令牌是太守亲手赐我,做不得假,王爷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