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子锡走在桥上,水患多日,二十四桥浸水许久,虽经数日暴晒,但大块桥石中间仍带着深色的水迹。
建造堤坝的砂石分量不够,他们来到此处,是为查看西湖底的砂石是否可用,仇子锡在桥上看见此景,有感而发。
容琤站在汉白玉的栏杆旁边,淡淡道:还是建造一事为重,赏景择日再说吧。
在他看来,这里的景色与京城王府花园的没什么太大差别,当初想要来看,也只是因为想与杭絮一起。
现在杭絮不在,游览也没什么意思。
良辰好景虚设,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第72章红盛绿浓
仇子锡点点头,不错,待建造一事走上正轨,时间空下来,我再带王爷和王妃去赏景。
声音却带了点遗憾,只是这广陵红的盛花期见不到了,红盛绿浓,是扬州一绝。
他说罢,转身下桥,眼神瞥见一处,颇有些惊喜,那里有艘乌篷船,没想到水患才退,就有人来游览,真是好兴致。
容琤闻言,也抬头望去,垂柳掩映的远处,隐约能看见一艘褐色的小船,正慢悠悠地行驶着。
他只扫一眼,便没了兴趣,正欲转头,一阵微风忽起,吹开柳条,露出船头站着的粉衣人。
他目光定格,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却觉得熟悉极了。
而那位粉衣人似乎也朝这边投来目光,隔着极远的距离,两人视线遥遥相对。
容琤心中一动,只是没等再看,那人便又消失在柳丝后,不见了影子。
而他的心绪,也随着那人的消失,微微沉下来。
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卫陵的声音响起:太守,大人,岑郎中这里的石头不行。跑到西边的那块湖去找了,他让我跟你们说一声。
容琤怅然若失转身,仇子锡正好问道:那他可说还要多久?
卫陵摇摇头:他走的快,我没来得及问,不过看那样子,应该还要很久。
那我们还要在这再待上一会儿。
卫陵回完话,跑到容琤跟前,弯着腰掏出一张纸,脸上带着点隐秘的笑,似乎要说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悄声道:王爷,我刚才问了,这地方有山有水,有楼有花,可适合你和夫人来了,一起游游湖,赏赏景,多增进感情。
他展开手中的纸,露出上面画着的地图,这是我买的地图,王爷您先看看,别到时候不知道去哪里。
容琤低头看了眼地图,却没有接过去,而是问道:我上午让你回府拿东西的时候,夫人还在吗?
卫陵一愣,想了想道:我没看夫人,听下人说,好像是出去了。
他重新抬头,波光荡漾的河流尽头,已看不见那艘乌篷船。
仇子锡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边,提议道:待在这里也无事,不如王爷与我一起去寻岑郎中?
他确实是个勤政的人,连忙里偷闲,都只愿偷上一小会儿。
而一向同他一起勤奋的容琤,此时却没有立刻答应。
容琤抬起手,指向那艘乌篷船出现过的地方,问道:不知仇太守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仇子锡随他的指向看去,稍一思索就道:烟雨楼旁,那船应该是沿着长堤而行,等过了长堤,便到荷浦赏荷,一举两得。
容琤从卫陵手里抽出地图,展开,迅速找到荷浦所在,又问:从此处到荷浦,若骑马前往,需要多久?
仇子锡心中疑惑,还是道:骑马的话,一刻钟就能到。
王爷问这些做什么,难道想去那里看看?
容琤收起地图,折好放进袖中,颔首道:我离开一会儿。
说罢下桥,转身又道:若岑郎中完事后我还未归,那你们先走,不必等我。
暗蓝色的衣袂在阳光下渐渐消融,仇子锡看着对方的背影,尚有些迷茫,转头问卫陵:怎么就走了,王爷是要做什么?
卫陵倒是猜到了一点,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等王爷回来,太守自然就知道了。
*
杜锦从篷子里搬了张矮桌,又放了壶酒,坐在船舷旁,目光看着对船的杭絮,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杭絮简直要被他烦得头疼,无奈道:我说过了,不画就是不画,你为什么还要纠缠?
这年轻人喝了一盏酒,感慨道:我四岁学画,从小离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见识各地的美人,把她们最美好的姿态画出来,不为收藏,只是想体会执笔时的心境。
云儿听见这话,有些好奇道:难道你除了美人,什么也不画?
杜锦摇头:我画美人,也画美景,今日初来,以为荷浦熏风便是一绝,但见到杭夫人,才知道荷浦虽美,却无神韵,非得要杭夫人来入画,才算完满。
杭絮听见他又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匕首,握紧又松开,最后无奈地别过头,只当听不见他的话。
杜锦还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笑道:我相信我的决心能打动杭夫人
他又提起一个话题,杭夫人既已成亲,为何独自一人游览,不见夫君?
他有事,来不了。杭絮淡淡道。
杜锦叹一口气,不知夫人的夫君有何要事,能舍了家中的娘子,让她一人孤单出游。
要你管!
这话云儿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柳眉倒竖,反正是很重要的事。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
杜锦一边道歉,一边将几个酒盏倒满,推到对面。
来,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没有名字,味道却还不错,两位尝尝?
云儿接过酒,小小抿了一口,眼睛亮起来,这酒有荷花的香气!
不错,这酒是我一年前在苏州取荷花酿制,虽只藏了一年,但香味浓郁,在此处饮酒,正合时宜。
你还挺厉害的嘛,云儿夸赞道,又忽地回神,酒盏叮地放在桌上。
我们小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又给云儿倒了一盏,转头看向低垂着眼,看着荷花有些出神的杭絮,忽然意识到什么。
了然道:杜某明白了,夫人心思不在景中上,是因为夫君身负要事,无人同游?
杭絮闻言,侧头看云儿,见她似乎没有听见,这才端起酒盏,斜睨他一眼,大方承认了,是又如何?
原来如此,杜锦看向杭絮,还想说什么,又看见对方手中端了许久的酒盏,转而问道,夫人不试试?
杭絮转了转酒盏,里面碧绿的酒液荡起小小的波纹,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云儿已经喝完了第二杯,闻言也有些遗憾,要是小姐不那么容易醉就好了,这酒的味道真好。
她笑笑,正想放下酒盏,杜锦却忽地出声,夫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杜锦又饮下一杯酒,他有些醉了,脸上泛起红,声音也兴奋起来:我们就赌,夫人的夫君会否来寻你。
若他一个时辰内出现,夫人便允我为你作画。
这人果然喝醉了,杭絮想,且不说容琤在城西扬水,就算他真的想找自己,又如何知道她身在何处?
她痛快地同意了:好,我答应你。
不过,若是他没有来呢?
没有来?
杜锦停顿一会儿,那我
见他陷入沉思,杭絮不催促,端起酒杯,听云儿说这酒的味道,她也起了好奇。
如果只是小小舔一口,尝尝味道,应当没事吧?
她仰起头,轻轻抿了一点,正欲放下,却听见杜锦忽然笑起来。
看来杜某不用想了,那位可是夫人的夫君?